顧驚秋上一次見到曾黎的時候,還是在天靈的年會上。彼時《陛下金安》剛剛殺青沒有太久,雖然已經有幾場小風波提及了顧驚秋,但他依然還是“查無此人”。曾黎對他也算得上是客氣,還拍拍他的肩膀祝他來日大紅大紫。
現在也勉強稱得上是“大紅大紫”了,就是韓俊傑不怎麼高興。剛才飯桌上曾黎都親自給顧驚秋敬酒,朱正陽也隻能站起來陪,唯獨韓俊傑,坐著動也不動,就是不肯碰杯子。顧驚秋也隻當沒看見,隻是不能不給曾黎麵子,隻好喝。
推杯換盞的,也不知道到底說了什麼有的沒的,曾黎這個人講話又喜歡彎彎繞繞,明著暗著敲打,聽得人很累。顧驚秋連軸轉工作,睡眠著實有點兒不足,又喝了酒,聽著朱正陽和曾黎在那兒打啞謎,幾乎都要昏昏欲睡了。
直到曾黎說,從此以後,把韓俊傑給萬承霖帶。顧驚秋才像是突然被人當頭澆了一桶水似的,清醒了過來。
經紀人這個工種,說到底是幫藝人接活兒的。厲害的經紀人往往能把自己手裏的藝人推銷出去,給自己和藝人都帶來收益,這背後考驗的是資源和人脈,當然還有上下活動的手段。曾黎突然把韓俊傑從朱正陽手裏拿走,無非就是覺得朱正陽已經沒有能力給韓俊傑帶來任何資源了,但是萬承霖可以。
當初萬承霖來的時候就有傳言,說她是盯準了朱正陽的位子來的。但是天靈內部的經紀人之間如何明爭暗鬥,顧驚秋也沒那麼多了解,等到他此刻才突然有些恍然大悟地看向朱正陽的時候,卻發現那人隻是露出了一個十分淺淡的苦笑,一臉的意料之中。
顧驚秋發出了一個沒什麼意義的音節,似乎是想說什麼什麼。還沒真的開口,就覺得一隻手從桌子下伸了過來,毋庸置疑地摁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說話。顧驚秋隻好不動,又去看朱正陽。隻見他一臉若無其事的,站起來,反倒給韓俊傑敬酒:“俊傑啊,我帶了你也兩年半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也多有虧待……這杯酒,就當是朱哥祝你的——”他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找詞兒,韓俊傑還算給他麵子,終究是站起來了,手裏的杯子也舉著。曾黎也不說話了,眾人都看著朱正陽,等他往下說。
朱正陽撓撓頭:“哎呀,書讀得不多,沒詞兒了。”說完,自己就先笑了兩聲。曾黎也笑,笑得幹巴巴的,但顧驚秋不得不也跟著笑了兩聲,隻覺得喉嚨裏都被堵住了一樣。
“那就祝你,扶搖直上,鵬程萬裏。”朱正陽把話說完,仰著脖子,一口氣就把酒喝盡了。
韓俊傑笑了一下,也舉著杯子,眼睛卻是看著顧驚秋的:“那就多謝朱哥了。”
說罷,也是一口喝盡,壯烈得像是古人一壺酒裏泯恩仇。偏偏眼睛還是看著顧驚秋的,眼神冰冷而黏膩,像一條伏在暗處,揚著脖子隨時準備攻擊的蛇。那眼神一路如影隨形地貼在顧驚秋身上,一直到飯局結束,都看得顧驚秋渾身不自在。
顧驚秋坐在便利店裏,有點兒發愣地看著泡麵的熱氣從杯蓋的縫隙裏一點一點兒沁出來,再嫋嫋地往上升,在窗戶上糊出了一小片水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了,總覺得韓俊傑的視線還黏在身上似的——尤其是背上。
但他沒回頭。估計是便利店裏的人。
雖說已經是深夜了,但北京的心髒地區,又是這種地鐵站旁邊的便利店,哪裏會有什麼深夜呢?總還是有人來人往的,顧驚秋雖然戴了帽子和口罩,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人認了出來。認出來就認出來吧,顧驚秋也很親民,大大方方地笑一笑,偏就若無其事似的,繼續在貨架之間挑東西。好在這個點在便利店裏的大部分都是剛下班的普通人,已經被一天的工作折磨得疲憊不堪,就是看見一個叫得出名字的明星,興奮勁也不會持續太久,最多就是盯一會兒,拍兩張照,就走了。
要是往日裏,朱正陽一定會說,盡量不要留這種照片。
但不知道為什麼,顧驚秋今天就是格外地任性一點。飯局結束以後,朱正陽已經喝得有點兒五迷三道了。顧驚秋看得出來,朱正陽有點兒借酒澆愁的意思,也可能是做給曾黎看的。反正,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他是真的喝大了。顧驚秋讓司機把朱正陽送回去,自己卻從飯店裏走了出來,連個出租車都不想打,就這麼信馬由韁地走。也不怕迷路,反正隻要能找到地鐵口,就能回家。等真的摸到了地鐵口,他那點兒酒勁也散得差不多了,隻覺得餓了。這種飯局壓力真大,他菜也沒吃上兩口,幹脆就找了家便利店,自己一個人坐著,泡了碗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