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1 / 3)

顧驚秋看周衍停穩了車,剛要解安全帶下車,一隻手卻突然被周衍按住了。

他們剛才特地繞了繞路,先把女孩送回了學校。那女孩兒千恩萬謝地準備下車,周衍看顧驚秋還是無知無覺的樣子,到底還是沒忍住,替他提醒了一句,希望這女孩兒不要把今晚的事兒上微博去說。

尤其是顧驚秋跟他在一起的細節。

那女孩兒立刻保證三緘其口,她一下車,二人便有些詭異地靜默下來。顧驚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能沒事找事地給朋友打了個多餘的電話,說他們會晚點到,把對方說得莫名其妙——反正包廂給他們留著,又不著急打烊。

顧驚秋還以為他們要沉默到點菜了,突然被摁住手,倒是嚇了一跳:“周總。”

周衍轉過臉來看他:“我發現你還挺傻白甜啊?”

顧驚秋一時沒聽得出好賴,沒敢接話。

周衍輕笑了一聲,飯店的地下車庫無比昏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也很難判斷他這笑到底是嘲諷地冷笑,還是別的什麼意思。不過好歹是鬆開了顧驚秋的手:“你為什麼要幫她?”

顧驚秋被問得莫名其妙,愣了一下,隻好反問了一句:“你看見那麼一個女孩兒獨自坐在路邊哭,你能不幫嗎?”

周衍換了一個坐姿,擺出一副要在車上長談的架勢:“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有人絕望地坐在路邊哭。”

顧驚秋皺起了眉頭,越發覺得周衍這些話說得真是莫名其妙:“可我今天,就碰見了這一個啊。”

周衍又笑了一聲,這回顧驚秋聽明白了,他確確實實是在嘲諷他:“我說錯了,你不是傻白甜,你是聖母。”

這就有點兒過分了。顧驚秋雖然總體來講是個脾氣相當不錯的人,但也沒好到這份上。當下口氣也有點硬:“我不是。我也沒有想要拯救所有人,隻是今天要這麼假裝沒看見她,我晚上回去會睡不著覺。我做事不過求一個對得起良心,能一覺到天亮,不用怕半夜鬼敲門。”

周衍沉默下來,他的臉徹底隱在暗處,但顧驚秋總覺得他那雙眼睛是亮的,一刻不停地審視著自己,恨不得刺進自己的皮囊,直接看進骨子裏去。他也絲毫不退,就這麼一言不發地迎著周衍的目光,良久,才聽到他道:“一個圈裏有一個圈裏的遊戲規則,這麼幹的不隻是姓曹的一個。你今天逞了這個英雄,瞞不過天去,他們隨便用點手段就能知道那小姑娘請的人是你的朋友,你有沒有想過曾黎知道了怎麼辦?”

顧驚秋有點兒煩躁,他不太喜歡這樣的周衍——雖然,周衍會這麼說其實非常合理,甚至可以說是在關心他。但他還是“啪”地解了安全帶的搭扣,漠然道:“他愛知道知道去。”

周衍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肘。

顧驚秋狠狠地皺起了眉頭,覺得今晚周衍怎麼這麼喜歡拉拉扯扯——而且這個事兒,非要在車裏說嗎?可是周衍不隻拉了他,還順手把車門鎖了。他隻好耐著性子繼續坐在副駕上,轉過臉去直視著他:“那周總也是遵守這遊戲規則的人嗎?”

“你覺得這遊戲規則不公平?”

“當然不公平。”

“可這世界就是不公平的。”

“你會這麼說,難道不是因為這天平是朝你傾斜的嗎?”

周衍忽地鬆開了顧驚秋的手肘,整個人微微往後靠了靠。顧驚秋猛然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恨得險些把舌頭都咬下來。這話裏的憤懣之氣實在是太重了,其實他平常都不是一個這麼銳利的人,隻是今晚周衍像是故意的,非要一句一句話趕著話,逼出他一點真性情來。

車裏一片靜默。

顧驚秋飛快地在心裏組織著語句想著怎麼亡羊補牢一下,卻聽到周衍又笑了一聲,這一次沒有一點兒諷刺的意思,反而帶了一點兒促狹,像是做了什麼特別有成就感的事一眼,然後他就聽見“哢嗒”一聲,車門解鎖了,周衍推開車門,長腿一邁就下了車:“走吧,你不餓嗎?”

顧驚秋被他這套變臉嚇得目瞪口呆,生生坐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趕緊跟著下了車,看見周衍穿了件非常修身的呢大衣,正瀟瀟灑灑地站在車庫的亮處等他,一邊抬手鎖了車一邊對他笑了一下:“對了,我司編劇的薪酬,是照著好萊塢標準來的,按電影總成本的8%給到。演員也都是正規按照合同走的,拍一個鏡頭結一個鏡頭的錢。”

顧驚秋腳步一頓,站在了原地。

周衍朝他走了一步,直視著他的眼睛輕聲道:“這是我的遊戲規則,你覺得算公平嗎?”

太犯規了。

他說的話,他的這個笑,還有他這雙瞳色比旁人都淡一點的眼睛,都太犯規了。顧驚秋張了張嘴,卻隻覺得舌頭像打了個結,滿腦子隻有那四個大字滾過,眼前隻有周衍離自己不過半臂的臉,近得能數清他的睫毛。他覺得自己的心無法抑製地猛跳了一下,像一顆被深埋地下的種子,終於不管不顧地掙開了土,伸出了一個嫩芽兒來。

於是那一刹那,無便成了有。

周衍仔細打量著他的神色,終於收斂了一點笑意:“生氣了?”

顧驚秋咳了一聲,覺得嗓子莫名幹得厲害:“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