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鬆柏肯驚秋(1 / 3)

朱正陽說是要幫顧一凡再跟周衍約一次飯,可是電話打到MCB那邊,得到的消息卻是周總已經動身去美國了,說是去談“批片”。

這幾年國內的引進片市場非常火爆,可是進口分賬大片每年就限定死了那麼幾部,根本不可能滿足市場的需求,明麵上隻能有30部左右的進口,實際上去年上映的進口片已經達到了上百部,這其中多出來的,便是各大片商去從國外買斷了放映權的電影,這才避開了“分賬”的限額。不過國內的片商是不能夠真正“發行”的,就算買斷了放映權,也得老老實實送審,最後由中影“發行”,他們隻能算是“協助推廣”。像MCB這樣的公司,往往都是捆綁買斷一批的好萊塢電影,然後再挑著走程序上映,所以圈裏都說是“批片”。

顧一凡一邊聽朱正陽給他解釋,一邊摸了摸下巴,覺得這形容得跟批棒冰沒什麼兩樣。

但是無論如何,周衍已經去了美國,看MCB那邊的意思,沒個個把月還回不來。但《陛下金安》卻是已經急吼吼地忙著開機了,這頓飯也隻好先暫時擱置。本來這種流水劇就不用太花時間準備,因為周衍要求改劇本已經多拖了一個月,全劇組都在等著顧一凡簽約。所以天靈這邊剛把最後的合同程序走完,顧一凡就被朱正陽打包起來空投到了橫店。

來之前朱正陽給他打過預防針,說呂雪可能為了加戲的事兒不高興,說不定會給他穿小鞋。讓他能忍的盡量忍了,就是戲份上不能吃虧。饒是如此,朱正陽還是不放心似的,每隔一個禮拜就飛一趟橫店來看看。用他的話說,他要不盯著點兒,呂雪肯定暗地裏使壞。

顧一凡不太明白:“我覺得呂導還行呀,也沒故意刪我的戲份啊。”

他今天沒夜場,早早就下了戲,臉上還帶著妝,化妝間裏隻有他和朱正陽,連劇組的化妝師都沒進來,用的是朱正陽特地從北京帶來的公司的化妝師,正在小心翼翼地給顧一凡拆頭套。他才剛說了兩句,就被強行掰過了頭:“顧老師您別動。”

朱正陽靠在化妝台上,不屑一顧的雙手抱在胸前:“你呀,就是太不知道人心險惡了,不刪你戲份就算好了麼?同一個鏡頭,她就把劉泊杉擺在畫麵正中央,打光啊攝影啊全緊著劉泊杉一個人來,都不知道把你拍成什麼醜樣了!”

顧一凡眨了眨眼睛:“那不可能,我這樣的美顏盛世,就是擠到半張臉出畫了都是好看的。”

朱正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化妝師已經“噗嗤”笑出了聲,顧一凡抬了抬眼皮:“劉姐,我說錯了麼?”

姓劉的化妝師戴著口罩,但還是看得出眉眼都笑彎了:“嗯,好看。顧老師您最好看。”

朱正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一邊又跟劉姐道:“你趕緊給他摘了,然後重新做個造型,稍微快點兒,司機還等著呢——欸,他臉上的這妝要重新畫麼?”

顧一凡一愣,化妝師卻已經湊上來仔細地看了一看:“不用,稍微補補就行。”

顧一凡覺得自己可能是漏了什麼重要的信息:“朱哥,我記得我今天沒別的行程了啊?”

朱正陽看了劉姐一眼,化妝師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誌地跟顧一凡的發套搏鬥起來,然後朱正陽才稍微壓低了聲音:“周總剛從美國回來,現在還在上海,但明天就回去了,我好不容易給你約到了今晚,馬上就送你去上海。”

怪不得,特意帶了自己的化妝師過來。

顧一凡猛地轉過腦袋,然後“嗷”地一嗓子喊了出來——拆了的一半頭套還在劉姐手裏,紗卻還黏在他腦門上,這一下疼得簡直跟撕他自己的皮肉似的。可是眼下也顧不上這個了,顧一凡一邊眼淚汪汪地抽著涼氣,一邊斜著眼睛問朱正陽:“約……約到了今晚?吃飯?”

可是這會兒已經六點多了,到上海還得再兩三個小時,也不知道這算吃的什麼飯。就算倆人去吃個麥當勞,這一來一回之後,也得淩晨之後才能休息。

顧一凡一想到明天早上還得四點半起來上妝就覺得眼前一黑。

朱正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像是有點兒難以啟齒似的,躲閃著顧一凡的視線道:“我幫你跟劇組請了半天的假,你今晚就留在上海,明天我叫人去接你。”

頭套被整個從顧一凡頭上拆下來,他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劉姐在他被壓得一團糟的頭發上薅了一把,勉強抬了抬眼睛看著朱正陽:“朱哥你呢?”

朱正陽欲蓋彌彰地抬腕看了看手表:“我今晚的飛機回北京。”

顧一凡“哦”了一聲,明白了。

這是想把他直接留在周衍那裏。

除去工作,朱正陽跟他的私交其實算不錯。顧一凡有點想笑,漫無邊際地想到,這事兒要是曾黎來說,肯定是理直氣壯,絕不會像朱正陽這樣躲躲閃閃。

見他沒有多說什麼,朱正陽站起來,似乎是準備先出去叫司機過來了,可是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臉色帶上了幾分意味深長:“周總本來是直接飛北京的,聽說你已經進組了,特地改簽到從上海入境,非要今晚見你……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別讓人家覺得你不懂事兒,心裏也要有點數。”

顧一凡懶洋洋地笑了一下:“朱哥,我什麼時候心裏沒數過?”

朱正陽停在他肩膀上手加重了兩分力道,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快步走出了化妝間。

周衍住的酒店在上海的市中心——據顧一凡了解,周總今天上午落地,明早就得同一個機場再飛回北京,然而不知道為了什麼,即便上海今天大雨傾盆,周總還是非常執著地住進了這家酒店,以至於顧一凡一路奔波達到酒店樓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顧一凡在車裏就已經被收拾得妥妥當當,還特地重新換了一套衣服,讓他覺得自己不像是來跟周總吃飯的,更像是送來給周總當夜宵的。

尤其是,當房門一打開,他發現周衍竟然隻穿了睡袍的時候。

周衍一見是他,好像也有幾分意外,但馬上就笑了,側了側身子把他往裏麵讓:“我還以為這麼晚了,你不來了呢。”

大概是因為剛洗完澡的緣故,周衍的頭發都是濕的,被他漫不經心地捋到了腦後。上次見麵的時候那種冷漠而鋒利的迫人氣勢不見了,他渾身上下都是一種放鬆而又懶散的狀態,甚至帶了幾分莫名其妙、卻又順理成章的親密。顧一凡站在房門口,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盛裝打扮,頓時覺得更加窘迫了:“路上堵了一會兒,抱歉……周總是要休息了嗎?”

他剛想說“要是您要休息了我就先不打擾了”,周衍卻已經一口截斷了他:“沒事,本來就是在等你。”

顧一凡一句話頓時噎在了喉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