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健從茶幾下取出一隻竹製茶葉罐,伸手拈出一撮茶葉放進他麵前的玻璃杯裏,拎起暖水瓶續上沸水。
茶葉在杯中翻滾舒展,一縷醇厚醉人的茶香在房間彌漫開來。
雲琛看著葉片在杯中沉浮,他仿佛看到櫛風沐雨的芸芸眾生,為浸泡出生命的芳香,在滄桑歲月裏沉浮。深吸一口氣,讚道:“湯色清洌,香氣馥鬱,正宗的閩地名茶鐵觀音。”
陳健爸爸把茶葉罐推給他,笑著說:“果真是行家。上禮拜,一個早年的老工友回福建安溪探親回來,給送來罐自家產的鐵觀音。回頭你帶走,家裏沒個懂茶的,再好的葉子也給品糟踐了。”
“謝謝陳伯,那我就不客氣了。”
“先別忙著樂觀,品茶。你貿然打破幾千號人的大鍋飯,讓這些親娘不親後娘不愛的孩子一下子沒了果腹的口糧,萬一有哪個想不開回家抹了脖子,你就不怕將來被釘到曆史的恥辱柱上遺臭萬年?”陳健調侃的語調暗含擔憂。
雲琛自信地回道:“不將他們置之死地,他們又怎會背水一戰?曆史是公正的,我被載進史冊的那一筆,也必定是推動改革進程的先驅和實踐者。你說的這種情況,我不敢說將來沒有,我隻能說,我會竭盡所能地把這種幾率降低到零。”
石山伸了個懶腰,抱著兒子四仰八叉地仰靠在沙發上,“置之死地而後生,有道理,我支持雲琛的觀點。他娘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誰當真想死,閻王爺也攔不住。我還是那
句話,蒼天有好生之德,餓不死瞎眼母雞。這年頭隻要腦子稍微活泛點,總有一條路適合他走。
前年秋末,咱們宿舍聶大頭停薪留職決定下海做國際倒爺,特意跑大連來找我借錢開張,我他娘的和他差不多,在機關混了幾年除去結婚成家的花銷,手裏連屎帶尿就攢了不到二百塊,加上我幫他從陳健手裏蒙騙來的家當也就一千出頭,全他娘的貢獻了也是九牛一毛。我一合計,直接帶他去找雲琛。
還別說,他娘的這家夥也真有股子不怕死的衝勁。當天中午,在友聚吃完雲琛為他擺的接風宴,嘴都沒來得及抹一把,揣上雲琛借他的兩萬塊直奔西柳,劃拉了一批日常生活用品呼喇喇殺俄羅斯去了。
他娘的,也該著這家夥走狗屎運,跑幾個來回手頭活泛了,開始往那邊倒彩電,七倒八倒拐回個白俄羅斯娘們,今年開春還清債務跑南邊開了間服裝加工廠,車子房子票子娘子全他娘的齊了,上個月那白俄羅斯娘們又給他添了一對雜毛!不是我小瞧他聶大頭,沒有改革開放,他娘的就他,長得順溜點的老母豬都不一定相得中他。”
噗!雲琛一口水全噴了出來,“聶大頭聽見你這話得吐半升血。”
“吐死才好呢,咱弟兄幾個把他那個白俄羅斯娘們接過來開開洋葷。”
安然抿嘴一樂,瞌睡蟲跑得無影無蹤。她非常敬重石三哥,也喜歡聽他夾雜著大連土語的普通話,常常把人逗得捧腹大笑,他卻一臉嚴肅地瞪著你。
安哲評價他,守拙藏鋒,大智若愚,但正派坦蕩,是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她相信安哲,他打小眼毒,看人很有準頭;不像自己,看人半點不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