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市長是全省惟一的女市長,在這個位子上已經坐了四年了,依舊那麼老練,那麼穩。就像現在這樣坐在辦公室的老板椅裏,她的腰挺得筆直,胳膊肘撐在帶轉角的桌子上,胸脯頂著桌邊,正翻看著今天市委辦送上來的文件、投訴信等。她依然是那麼老練地翻了一頁又一頁,快速地瀏覽者,快速地沉思著。那麼穩,那麼不急不躁。她的確是太穩了,她竟然沒有發覺此時正有一個人,正在她的桌子對麵監視著她。是的,在這個位子上坐了這麼久,雖然很穩,表麵上謙和,但骨子裏依然是很驕傲的,她斷然不會想到在這個城市裏,在自己的地盤裏,竟然會有那麼一個大膽的人會鑽到她對麵的桌子底下,桌布後麵。垂下的桌布已經被戳了一個小洞,那個小洞後麵自然就是那一隻水汪汪的大眼睛了。此時,進來一個人,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穿著很講究西裝革履的很精神。
“賀市長,您該走了,現在已經是九點了。”
賀市長沒有看這個人,隻是把頭向後仰了一下,順勢向窗外看去,射進來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一個條件反射,她把頭扭了回來,看了一下桌子上的文書,像是想說什麼,但沒有開口,站起來就向門外走去,順手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
“小喬,你先下。”賀市長說完就向衛生間走去。
“我先去熱車。”年輕人飛快地跑樓梯下去了。
今天是星期一,賀市長的行程安排得很緊。
不知不覺,太陽就順著高樓跳下去了。
喬向陽已經坐在車裏了,拉下車窗,看著酒店附近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喬向陽已經跟了賀市長三年了,但從沒有與賀市長一個飯桌上吃過飯。市長沒有這個意思,喬向陽也沒有這個想法,他從來都是一個人找個快餐店或者小麵館快速地進食。吃飯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樂趣,就像是一個任務,一個經常性的工作,而他也從來沒有對這個經常性的工作厭煩過。也許,正是這一點,賀市長在三年前看上了喬向陽——小事是衡量一個人靈魂的標尺啊——正是這一點,使得喬向陽擁有了全市百分之七十的年輕人都羨慕的工作。
一個老人一聲不響地突然出現在喬向陽的眼前,喬向陽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伸手在車門下麵的儲物格裏拿了五元錢,麵帶微笑地交給了那位老人。此時市長拉開車門進來。
“把我的那一份也給了。”賀市長說著便坐在了後座上。
喬向陽又拿了個十元錢,依然麵帶微笑地給了老者。老者也笑了。
車子開動起來了,喬向陽從後視鏡裏看到那個老者依然站在那裏,一張布滿皺紋、長滿絡腮胡子的微笑的臉定格在了後視鏡的中央。
賀市長從來不喜歡在車裏說話。大概是在工作的時候,說話太多了。所以一上車,便是閉目養神。
一輛黑得發亮的帕薩特領馭駛進了市委大院,氙氣大燈照在辦公樓的牆上,一片雪白。
喬向陽與市長一起走進了電梯,站在旁邊,熟練地摁了一下“5”,然後抬頭看著顯示屏上變化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