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莽夫之怒(1 / 2)

鄭國華依舊在不斷的通過招聘網站投遞簡曆,然後在等待麵試通知的時候打日結短工,以維持日常活計。

日結短工中,有許多神一樣存在的人物。小朱原來是村裏讀書最好的一個,從小學一路到縣城高中,從來都是老師眼裏最受寵的一個頂級尖子生,他也不孚眾望,順利地考上了一所985名校,貧苦的父母高興壞了,大辦了一場他們人生中最盛大的宴會,讓鄉裏鄉親都來分享自己的幸福,想想著再過四年出來,小朱就是一個有頭有臉的成功人士,自己不能跟著去大城市享福,但就算在家裏鄉親麵前,也是要比人高一頭的生活才對。所以小朱上大學之後,東挪西借勻出幾千塊錢給他買了一台電腦,本想以資鼓勵讓他好好學習,誰知道小朱自此卻迷上了遊戲,學習一落千丈,三年下來,沒有一門及格,被學校勸退,無顏回家的小朱就此四處流浪,來到這裏打起了日結短工,一拿到錢,除了買點吃的,就去網吧打遊戲,隻有在虛擬的遊戲世界裏,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偉大力量的存在。

洪哥是福建人,當年做六合彩收碼生意的,他本來替上線收碼,有穩定的返點獲利,但他嫌返水收益太少,就開始吃碼,把認為這期不可能開出來的號碼不上報,通通自己吃掉,這樣賺的比較多。結果有期他吃了個生肖馬,因為上期才剛開過馬,他認為怎麼樣也不會再開馬了,於是毫不猶豫的把那注開馬的五千塊錢都吃掉,開出來的時候傻眼了,真的就是又開了馬出來,按照規則,他要賠二十萬給人家,他當然賠不起這筆巨款,隻能選擇賴賬,說自己忘了報碼出去,買家這下不幹了,幾個人上門用麻袋蒙著他的腦袋狠揍一頓。由於墊著一層麻袋,打了不見外傷,受了內傷的洪哥就此有點腦子不正常,時常犯懵,一個人流落到此,做點工,賺了錢就去買六合彩。

楊主業是廣西欽州人。他經常跟人家吹噓他家有個大農場,大家問他為啥不回大農場去當農場主,他就沉默了半響,望著遠方呆呆地不回答。鄭國華後來才知道,他賭三公輸掉了幾十萬,跑路出來不敢回家去了。他身體不是很好,所以一些比較耗體力的活就幹不了,經常要餓肚子,沒錢吃飯的時候,他就爬到陽台上,從加蓋的一層小樓頂上再輕輕的趟到隔壁琉璃瓦屋頂上,光著膀子躺在上麵,雙手抱成太極模式,撫著癟癟的肚皮,來回緩慢轉動,神情專注而肅穆,練起了氣功,鄭國華問他這是在幹嘛,楊主業說是要辟穀。

楊主業的身體越來越差,灰黑的臉上黯淡無光,臉上的顴骨越發突出,而眼窩更加深陷,到後麵,他已經無力爬上鄰居家的琉璃瓦上對著夕陽練功,隻能躺在屋內的床上緩慢的揉肚子。終於有個夜晚,躺在裏屋睡覺的鄭國華感覺外麵的楊主業不對勁,趕緊爬起身出來拉開燈,看見楊主業在大口吐血。

鄭國華趕緊問他怎麼回事,要不要叫120來,楊主業擺了擺手,輕輕說:不要驚動房東,求你了。不然明天房東會把我趕走的。

說完,他掙紮著要起來清理血跡,鄭國華連忙摁住他,說:你休息一下,別動,我來幫你處理。

楊主業那深陷眼窩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對他表示感謝,對他說:我得了胃癌晚期了,沒幾天可活,感謝你的幫忙。

鄭國華安慰道:沒事的,要堅強一點。

說著用拖把接了一桶水,打掃地麵,那血跡經過水稀釋處理之後,開始腥味彌漫,雖然把地麵所有的血跡都清洗幹淨了,但那血腥味卻愈發的濃烈,飄散出去。

楊主業最終還是沒有熬到天亮,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的身體已經發僵了,房東打電話報了警,警察和法醫來了,詢問了一下鄭國華和同屋的幾個人,然後法醫檢驗過沒有什麼可疑的,就讓火葬場來車拉走。處理完這些事情以後,鄭國華他們也被房東要求搬出去。

鄭國華拎著簡單的行李走出那個房子,毒辣的傍晚夕陽仍然曬得他直冒汗。他迷失在深圳的街頭,從來來往往的人群裏看不出一絲友善的目光。

來深圳這麼久,沒有一份能夠讓他安身立命的工作,他隻能掙紮在這個城市的最底層,像一隻無法左右自己命運和方向的螻蟻,蹣跚在這個繁華大都市裏。這裏離天堂很近,到處都是財富流淌出來的香味,這裏離地獄更近,在財富的光亮無法照耀的所在,處處都釋放出死亡的意味。鄭國華以前作為上市公司投資總監出差來過深圳許多次,每一次都光鮮亮麗,散發出誌得意滿的快樂氣息,現在,同樣徜徉在相同的地方,那種心境卻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