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赤蓮城,沒爹沒娘,是個孤兒,我從記事起便在街頭乞討,同我一樣的孩子很多,他們裝瘋裝殘來博人同情,我不願如此,便常常討不到吃的。
有一日,我在城南街頭花燈鋪子下,看見一個身著白衣的小公子,他抬頭看著那些隨風飄擺的花燈,那場景美的好似一幅畫。我不經意間靠近,他轉過身時,我有些不知所措,便隻好假裝向他伸出手討吃的。他低頭來看我,將一枚玉佩放在我的手心,讓我把它當掉,去換些錢買東西吃,然後他緩緩的從那些花燈下麵走過,消失在人來人往中。
我記得他的眼底,有種難以名狀的落寞。
其他的小乞丐撲過來,要搶我的玉佩,他們還笑我又瘦又小,像個小姑娘,我同他們大打了一架,雖說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但他們也沒有討到便宜。
其實,我很怕疼。其實,我真的是個姑娘。
我實在是餓的受不住了,也沒舍得把那枚玉佩給當掉,無奈之下,我隻好去偷。沈宅是赤蓮的大戶人家,想來應該會有很多吃的,我隻拿一點點填填肚子就好,可我剛溜進沈宅,便被家丁抓個現形,他們說我小小年紀不學好,竟行如此偷盜之惡事,要打斷我的手。
我自然是怕的,但我偷竊隻是為了活下去,我自認為這並不算什麼惡事,我心中不服,隻怒瞪著那個為首的家丁,他揚手便要打我。
“住手。”我還沒來得及閉眼,便聽見一個清脆的女聲,我循著聲音望去,看見一個身著花襖裙的小姑娘,從重重花影之間走出來,她走近來,朝我伸手。我看著他那雙很清澈很漂亮的眼睛,卻不敢去牽她的手,我怕她白白的手會被我的手弄髒。可她卻不在意,把我從地上去拉了起來。她告訴我她叫沈薇胭,是府裏的大小姐,可她問我叫什麼名字的時候,我卻答不上來,因為我沒有名字,或者說,我已經記不得自己叫什麼了。阿胭想了很久,給我起了一個名字,熏荷。
熏荷,就像赤蓮城裏的紅蓮一樣。很美的名字。
阿胭給我梳了頭發,還把自己的裙子給我穿,她說我長得很漂亮,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是從未有過的陌生感。
在阿胭的百般央求下,沈老爺總算同意我留在沈宅當她的貼身丫鬟,可事實上,她從未將我當作下人。
那一年,我十五歲,阿胭十四歲,將到及笄的年紀,說親的人都快將沈府的門踏破了,卻始終沒有挑中她滿意的,沈老爺寵愛阿胭,她年紀尚小,婚事的事情,便也由著她,直到顧氏的人來為其少主顧承明提親,說要娶阿胭做妾。
阿胭怎能給人做妾?更何況顧氏的少主顧承明是出了名的紈絝,怎能配得上阿胭。
阿胭自然是不願的,可顧氏有權有勢,又有仙門四大門派之一的雲飛洛氏撐腰,向來最是張揚跋扈,萬萬得罪不得,沈老爺不得不收下了聘禮,婚期定在下月初七花燈節。
阿胭這一次恐怕是不得不嫁了。在赤蓮城有一項風俗,新娘出嫁,要為自己繡製一方喜帕,阿胭女紅很好,可她為自己繡的喜帕上的鳳紋卻繡的歪歪扭扭,有時她繡著繡著就發了呆,明明眼眶都紅了,卻還要強顏歡笑。
婚期很快便到了,阿胭一夜未眠,最後,她一剪刀一剪刀的剪掉了她親手繡製的喜帕,她最終還是想要逃掉這門婚事,第二日天剛拂曉,我便同她偷偷跑出沈宅,跑到城南的花燈巷,今日花燈節,這裏自然是格外熱鬧,一盞盞花燈精致漂亮,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上掛的玉佩,上麵似乎還留存著某種溫度。
阿胭很開心,我們一直玩到日落黃昏才手拉手往回走,阿胭知道少不了一頓教訓,她叮囑我說,她要是被老爺關了禁閉,一定要每日按時給她送吃的。
可當我們回沈宅時,沈宅已經被人圍的水泄不通,我和阿胭撥開人群,看見的,隻有一片烈火燒盡後的廢墟,周圍人小聲議論,說沈宅大婚之日沈小姐逃婚,顧氏覺得有損顏麵,帶人抄了沈宅,除了出逃的大小姐,沈宅上下三十多口人無一幸免,如今,顧氏已經派人四出尋找沈小姐。
我沒想到,顧氏之人,竟會如此喪盡天良。顧氏肆意妄為,卻能逍遙法外,真是天理難容。我把阿胭拉走,我不能讓他們找到阿胭。我們在破廟裏躲到天黑,阿胭哭著要我陪她回去,她說她要去找她爹娘,我終於還是不忍心,趁著夜深同她跑回了沈宅,月光下的沈宅肅穆陰森,阿胭膽子那麼小,卻瘋了一樣的在廢墟中尋找老爺好夫人,可屍體早已經燒的麵目全非,她怎麼都找不到,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哭。我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我隻好把阿胭帶走。
我和阿胭在大雨裏東躲西藏,還是有人追上來了,我把阿胭護住,一把刀砍在我的後背,我倒在地上,沒了意識。
我醒來時,已經到了湮尋殷氏。
湮尋殷氏被譽為仙門第一家,乃四大門派之首,我和阿胭為其所救,並成了殷氏的弟子,我的師父便是殷氏家主,紫辰君殷清塵。
仙門皆知沈宅慘遭滅門一事,本要追究,可閱瀾洛氏從中作梗,顧承明竟全身而退。
阿胭變的沉默寡言,也少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