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不愛做的事,連續做了八年,結果會怎麼樣?
七月,下午,天氣煩熱,房間內未開空調。
書桌上,兩摞日記本整齊在一角。
季南生死死盯著麵前的厚黑一本,兩指撚著封麵邊角遲遲不敢翻開。
再看一眼左手手心,上麵的黑字小而模糊。
“你叫季南生,每年都會在7月17日4點失憶一次。過去發生的,都記述在書桌筆記本上。新生的你,祝好運。”
季南生一點不意外,他記得很清楚,這是自己昨夜入睡前寫在手心上的。而他還記得,這種失憶並不是完全地忘記,而會保留先前記憶的20%。
日記,記了八年。
八年來,季南生每每看著日記上自己幾乎沒有印象的事件,便心生一種空虛的孤獨感。但他不得不讀下去,為了不讓周圍人察覺,更不讓母親擔心。
手指微彈,額角隱汗。
季南生狠一狠心,猛然使力。
“2127年7月15日,晴。和倉磊去體育館打籃球,勉強贏過高年級。”
記得!前天的事情也記得!意外又激動,季南生索性往前翻了大半。
“2127年3月14日,雨。收到18盒白巧克力,隻有倉磊一如既往地署了名。蠻開心,班裏總共19個男生,一人沒落。”
記得!這麼久遠的事情也記得!他飛速瀏覽著,越看越興奮。
近一年的記憶完全沒有缺失!
季南生情不自禁歡呼起來,“爺!痊!愈!了!”
臥室門被打開,南生的母親揉著眼問道,“小南南,怎麼了?好吵。”
興奮很快被尷尬和羞恥掩蓋,高舉的雙臂卻忘記放下來,“啊,媽。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覺了吧。”
“這倒沒事,也該醒了。”母親扯了扯粉色吊帶睡衣,嘟嘴道,“喊我雲姬小姐嘛,小南南老是忘記!”
季南生雞皮疙瘩冷起,強忍道,“孩子直呼媽媽的名字總不好吧。”
“我不管!”
“是是是,雲姬小姐。”
季南生有些無奈。母親已是45歲的歐巴桑,但樣貌依舊年輕,總自稱“永遠25歲”。逆生長的心理年齡也罷,他最難忍受不合時宜的賣萌,尤其像現在,母親昨日的酒勁未消,言語撒嬌更甚。
“咦,快5點了啊。我肚子餓了,什麼時候吃飯?”
雲姬說著就閉著眼往南生的方向踉蹌,捧讀般說出,“啊啊啊,餓得沒力氣了,頭好暈,眼好花。”
南生麵無表情地側過身子,冷眼看著摔倒在地的母親,“我馬上做就是了。媽……”按了按眉角,“雲姬小姐。”
雲姬半臥地上遲遲不肯起來,“好過分,小南南終於要厭倦我了嗎?”
“沒有,沒有,怎麼可能呢?有哪個孩子會討厭疼愛他的母親。”
“那,抱我起來。”
“不要。”
“抱嘛。”
“您老適可而止吧,我要去準備晚飯了,別拽著我腿了。”
“老?”雲姬雙肩一顫,立刻就站了起來,溫婉的麵容猙獰出般若,“你說什麼?小兔崽子翻天了,敢說我老?”
季南生吐吐舌,這才發現誤中雷區。腦海開始迅速組織語言,準備盡力挽回,不然小命不保。
“雲姬小姐肯定是聽錯了。您可年輕,最美了。為了讓您保持好的身材和皮膚,我有一計!但先得去廚房……”
“啊,這樣啊。那小南南快去吧。嘿嘿嘿。”雲姬滿足笑著,捧著臉說道。
季南生趕緊逃出房間。
嘔。更年期的女人真可怕,腦子一根筋,連虛假至此的讚美都願意相信。他如是感歎著。
暑假之初,季南生便開始兼職送餐員的工作,每日午間都有工作餐。母親每天半夜甚至淩晨回來,幾乎隻在下午醒來,每天在家隻需一餐飽腹。
砧板上,推刀切出嫩綠的萵苣絲。淺油爆香半隻切絲的紅辣椒,就足夠在清爽中透些甘甜,再撒一抹蒜蓉。待淡淡辣香撲鼻,將那碟嫩綠倒入,翻炒兩分半鍾,少許鹽拌勻即可出鍋。
清晨搶購的鱸魚在冰箱中些許僵硬,但經過溫水和嫻熟刀法的處理後,看起來依舊新鮮。季南生不喜在魚中添加任何醬料,包括豆瓣醬和辣椒醬,會敗壞其質樸的鮮味。無奈母親就喜歡這類發酵味道。將近乎見底的瓶內豆豉倒入後,因辣度不夠,另外半隻紅辣椒便有了用處。佐以薑粉黃酒,一道不正宗的豆豉魚便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