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傍晚。最後一抹紅彤彤的殘陽,溫暖地照射著六合寨。彎彎曲曲的九灣河,穿寨而過,西流到東。
六合寨坐落在一片楊樹林子裏。嘰嘰喳喳的雞群早已歸籠,晚歸的鳥兒,還在林間歡呼雀躍。
“都這會兒了,旺兒怎麼還沒回來?這鬼娃子,不會出什麼事兒吧!”王奶奶站在門口,焦急地向寨東眺望。
“吃飯吧。這麼大了,能出什麼事兒?鬼精一樣。”王老爹嚼了一嘴花生米,抿了一口小酒。
“你倒是喝得安心……別是又在外麵跟野娃子們瘋?玩野了,晚飯也不回來吃。我瞧瞧去……你少喝兩口。”
王老爹吃罷晚飯,王奶奶還沒回來。他不緊不慢地趿雙拖鞋,點燃煙鬥,提了壺茶,手搖蒲扇,打著酒嗝兒,一步三晃,沿著寨前水泥路,和往常一樣,踱向寨東六合花園納涼。
六合花園,是六合寨的文體活動中心。一到晚上,熱鬧非凡。廣場上,有的打羽毛球、有的跳廣場舞;歪脖柳亭和走廊內,則是下象棋、打撲克、拉二胡和擺龍門陣的;幾個穿著叉襠褲的小屁孩,跟在小哥哥、小姐姐後麵,搖搖晃晃地,永遠也追趕不上。
放學歸來的野娃子們,永遠也不願意按時回家。直到腦袋挨了指頭,屁股挨了巴掌,擰痛耳朵,磨破嘴皮,這才毫不情願地,道別回家。第二天,照舊瘋在一起。
晚風吹來,送來陣陣麥香。
王老爹貪婪地深吸一口氣,臉上不經意地泛起微笑,眼前仿佛現出一望無際的麥浪,飽滿的麥穗,低垂著頭,金燦燦,沉甸甸。內心充滿了欣喜:今年是豐收年!
王老爹是土生土長的六合寨人,打記事起,祖祖輩輩,就住在這裏,吃六合寨的米,喝九灣河的水,在九灣河裏挑水做飯、洗菜洗衣、捉魚摸蝦。
六合寨的田好,土地平整,鬆軟肥沃。這裏生長的米好,菜好,是有名的蔬菜基地。常有外省的販子,慕名前來調菜。
九灣河的水養育了六合寨人,六合寨人卻肆意揮霍了九灣河的青春——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變得河道狹窄,流量細小,水質渾濁。別說沒有魚蝦,就連老水牛都不屑下河、困水、消暑了。
這水,咋整呢。王老爹叭了一口煙,歎了一口氣。
正想著,突然一條黑狗從暗影中衝出來,衝著他汪汪叫了幾聲,把王老爹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作勢揚起右手的旱煙管,“狗崽子,過來試試?”
“黑子——黑子——滾回來——”黑狗受了主人喝斥,嗚咽了一聲,轉過身子,跑回趙大柱家後院去了。
“哎呀,王老爹,沒嚇著您吧?”大柱家堂屋內,走出一個中年婦女,水桶粗的腰裏係條碎花圍裙,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笑著走了過來:“這狗崽子,還沒入夜呢,見人就叫。趕明兒,非把它給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