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部深陷、一片血肉模糊,幾枚彈片不規則地鑲嵌在那裏,隨著破舊風箱一般的急促呼吸聲,一股股向外湧著裹夾著氣泡的血水。一根斷枝自後腰刺入,在右上腹部露出如犬牙交錯般的斷口,上麵還帶著一絲絲暗紅色的肌肉纖維。腰部以下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雙腿扭曲折疊成一種奇怪的模樣。
口鼻之間滿滿的一股子血腥味兒,兩耳之間似乎在奏響著一曲高亢與低沉,環繞混響的交響樂,大有其餘音繞梁、三日不絕的架勢,攪得腦子嗡嗡做響。血水自額頭沿著眉間流下,為左眼蒙上了一層血霧,癢癢的,但已經沒有力氣抬起手去揉一揉。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動作,現在卻和隱隱透過硝煙才能看得見的天空一般,遙不可及。
餘光中,班長一個滑鏟貼地飛來,塵土和沒有散去的銷煙在他的身後打著旋兒,很是有一種英雄登場的味道。隻見他大吼著什麼,將急救包轉到身前,從裏麵飛快的拿出個東西,一把扯開壓在自己的胸口上。
這玩意兒也許……可能……大概叫做止血墊吧!
另一側的幾個戰友搖了搖發暈的腦袋,壓低身體匍匐到自己身邊,有些手忙腳亂地拿出急救包,在自己的身上包紮著;塵土混合著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為這幾位個個描上了花貓臉。
這幾個家夥,平常拽的二五八萬似的,好像訓練得很厲害,一到實戰也是抓瞎呀!
意識越來越沉,似乎是要沉入到大地的最深處——原來靈魂真的是有重量的呀!
越來越感覺不到身體了,似乎已經不屬於自己,仿佛是要與頭頂的藍天融為一體——原來灰色與藍色搭配起來是這麼漂亮呀!果然不愧是我喜歡的顏色。
班長的臉貼得很近,衝著自己大吼著,像平日裏罵自己時一樣,吐沫星子噴得滿臉都是。
估計又在開罵了,不過真被他說中了。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我這算什麼?平時不流汗,戰時必流血……是呀,要是能練成班長那樣的身手,就不會看到手雷落在身前時,滿腦子空白了吧!也不會轉身想跑時,腦子想著已經轉身了,可腳下卻隻是纏成了麻花兒,然後就摔到了手雷上。
……
申無病原名申不鳴。
三歲時因為淘氣,從高處墜落,在醫院高燒、昏迷了近一周才清醒過來。醒過來之後,人就變得有些呆呆傻傻的,醫生說可能是腦子受了損傷。但因為當時家中經濟條件有限,建議自行進行物理治療——不停的讀書背書,鍛煉腦子,刺激其成長。
所以改名為申無病,希望他一生沒病沒災,平平安安的。同時,家中人輪番上陣,給他讀書、監督他背書,後來識字多了就自己讀、自己背,所以他讀的書又多又雜。
爺爺是位老中醫,藏書都是些黃帝內經、本草綱目一類的醫書,另外就是道家的典籍,如雲笈七簽、道藏等;奶奶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通讀詩書,藏書自然就是些國學經典、唐詩宋詞之類的。
他外公年紀輕輕的離家闖蕩,學人家去劫富濟貧,會一些雜七雜八的江湖手段,後來被收編,成為了一名抗擊外辱的戰士,因此所蔵之書最雜,什麼易經八卦、看相算命、風水奇門、水滸聊齋、西遊封神之類的都有;外婆則篤信佛教,每天吃齋念佛,導人向善,自然就是金剛經、心經之類的了。
至於他的父母,是曆史類和名言警句、心靈雞湯什麼的;偶爾幫忙的姐姐就當是她自己複習,教他的是學校的課文;到自己讀書時,基本就是他的最愛——武俠了。
幾年堅持下來,腦子好了的同時,還練就了過目不忘的本事。可惜這本事他沒有用在正途,學習成績一直不溫不火,到了高中時吃光老本兒,高考成績一塌糊塗,又好麵子不肯複讀或上個職校,就跑去服兵役了。
而別人讀的書多,是懂得道理多,到他這裏卻成了歪理多!所謂的“言偽而辯、記醜而博”,就是用來形容他這種人的,家裏人和老師們合在一塊兒都說不過他。但到了紀律部隊就不行了,嘴上不服輸,身體很實誠,所以就隻能在心底嘀咕,是他舒緩壓力的一種方法,壓力越大,內心戲就越足。
這次在軍警聯合打擊邊境毒販時,作為沒摸過幾次槍的二年級兵,一名資深的兵油子,平日裏訓練時偷懶耍滑的他,腳下拌蒜,莫明其妙地撲到了落在他和幾名戰友身前的手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