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新宿區。
失落櫻小區。
一個少年提著購物袋,站在一號樓樓下等電梯。他穿著POLO衫和牛仔褲,半長的黑色頭發耷拉在額頭,眼睛明亮清澈。
渡邊澤,霧禾瑰大學大一學生,這個月剛滿十七歲。
兩個年輕女孩從渡邊澤身邊路過。她們看到渡邊澤時微微側目,眼睛裏不約而同迸發出驚豔的光。
“那個人好帥。”一個女孩說。
“是啊。就好像從電視裏麵出來的。”另一個女孩紅著臉說。
“我覺得他就像玩偶,好想把他抱在懷裏。”第一個女孩手捧著臉,神情癡迷。
“我們要不要過去跟他說兩句話呢?”
“不要了吧……他說不定會討厭我們。”
“——噠!”
電梯下來。
少年走進電梯。
兩個女孩看著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另一側,悵然地歎了口氣,遲遲無法挪開視線。
渡邊澤輕輕呼出一口氣。
“又被人討論外貌了……”
因為相貌原因,渡邊澤從小到大沒少被人非議,幾乎成了他的一塊心病。古時候長相漂亮的女性為了不被騷擾特意在臉上戴個麵紗,他渡邊澤總不能也那麼做吧?
“渡邊哥哥回來啦。”
渡邊澤打開門,客廳中一個小男孩對渡邊澤說。
小男孩叫山本有恩,今年十歲,是小學四年級的效學生。
渡邊澤進屋的時候,他正趴在客廳的茶幾上寫作業。
他身旁坐著一個年紀三十多歲接近四十歲的男性,穿著洗得發黃的襯衣和皺巴巴的西裝褲。
這個男性叫山本千圖,是有恩的父親。無業。他們是這棟房子的租戶。
“嗯。”渡邊澤說,“有恩在寫作業嗎?”
“在寫漢語作業。”
“漢語……”渡邊澤麵露回憶,“漢語是一門好語言,有恩一定要好好寫哦。”
“我會的。我知道渡邊哥哥最喜歡漢語,你的漢語說的可好啦!”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山本千圖低著頭,看都沒有看渡邊澤一眼。
“渡邊哥哥找到工作了嗎?”有恩問。
渡邊澤表情一囧。
“呃……嗬嗬。暫時還沒有。”
“哦。”有恩說,“如果渡邊哥哥最近手頭拮據,我可以把我的零花錢借給渡邊哥哥。我媽媽最近又給我了零花錢。”
山本有恩的母親小林花是個相貌美麗,性格溫婉的女人。在東京一家公司當課長,工作能力強大,連公司的社長都對她刮目相看。渡邊澤見過她兩次,總是穿著一身相當幹練的職業裝。
“還不到那種地步。”渡邊澤說。“再說我也不能跟一個四年級的小學生借錢。我好歹是大學生。”
“渡邊哥哥隻有十七歲。”
“那也是十七歲的大學生。”
“唔……”有恩咬著圓珠筆的筆頭。“渡邊哥哥似乎跟錢很沒有緣分呢。”
“有恩,小孩子說話不可以揭人傷疤哦。”渡邊澤笑眯眯地說。
“渡邊哥哥,我下次不說了。”
這時候山本千圖一巴掌打在有恩頭上。
“寫作業不要分心,你就是因為這樣期中考試才考不到好名次,才讓我在你同學家長和老師麵前丟人!”
山本有恩急忙低下頭寫作業。
渡邊澤微微皺眉。
他想要說什麼,有恩忽然抬起頭,朝他投來一個“渡邊哥哥拜托不要那麼做”的視線。渡邊澤歎了口氣,提著兩個購物袋往廚房走過去。
從有恩身邊走過的時候,渡邊澤注意到奇怪的現象。
有恩的筆尖停在一個成語填空上,剛準備落筆,但是手忽然像被蜜蜂蟄了一下縮回來。
“這道成語不會填麼?”山本千圖冷冷地問。
有恩沒有說話,隻是筆尖不停顫抖。
有恩的成績很好,尤其是漢語成績在渡邊澤的輔導下幾乎有初中生的水平,不會被小學四年級的題目難倒。渡邊澤不由得感到詫異,停在有恩身邊,朝有恩的練習冊看過去。
題目是“知恩__報”。
渡邊澤心頭猛然一驚,回頭看有恩的神情。
有恩害怕地盯著這個成語,手緊緊地攥著圓珠筆,嘴唇輕輕發抖,額頭流下冷汗。山本千圖又在有恩頭上扇了一巴掌。
“這個知恩圖報的成語你都不會填麼?這是你名字裏麵的字,你為什麼不會?你說你為什麼不會?”
有恩捂著腦袋沒有說話。
這時從客廳的窗戶灌進一股冷風,把有恩的練習冊吹得嘩嘩作響。
現在是六月,東京的氣溫高得出奇。但是這股風卻吹到身上卻恍若刀割,令人毛骨悚然。有恩像冬天公園的小狗般縮了縮身子。
渡邊澤轉身把窗戶關上。
回到有恩身邊時,有恩已經把知恩圖報的填空填好。
渡邊澤在冰箱碼放東西,聽見客廳中山本千圖問有恩:“有恩,你知道我為什麼給你起名有恩嗎?”
“爸爸是希澤我知恩圖報。”
“爸爸對你怎麼樣?”
“爸爸對我……對我很好。”
“你恨不恨爸爸從你媽媽那裏把你搶過來?”
山本有恩搖頭。
山本千圖一巴掌扇在有恩頭上。
“你明明就恨!你不說我也知道,你那雙眼睛跟你媽媽一樣,我看到他們就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都看不起我,你們從來都看不起我!”山本千圖厲聲說。
山本有恩低下頭不敢說話。
山本千圖摸了摸有恩的臉。
“兒子,你知道爸爸的夢想是什麼嗎?”
“爸爸的夢想是出人頭地,讓親戚朋友們都瞧得起你。”
山本千圖惡狠狠地說:“我才不需要所有人都瞧得起我,那幫狗眼看人低的雜種!我才不在乎他們會怎麼看我!我以後肯定會掙大錢,給你在東京買大大的房子,比他們那些人加起來都打。我會在乎他們的看法麼?你以後再說這種話,我就打你。”
“爸爸我以後再也不說了。”
“真是爸爸的乖孩子。”
山本有恩把漢語練習冊收起來,拿出數學練習冊。
他咬著圓珠筆的筆頭,對著一道數學題思考一會兒。
山本千圖的巴掌再次落在他頭上。
山本有恩被這一巴掌打得猝不及放,吃痛地捂著腦袋,嘴裏的圓珠筆掉在茶幾上,眼睛水汪汪。
“爸爸……為什麼打我?”
山本千圖手指指著有恩。
“這麼簡單的一道數學題你都要想那麼久,你是不是上課的時候又在開小差?”
有恩上課的時候從來沒有開過小差,這道數學題是馬上要參加的數學比賽的特訓題目,老師課上沒有講過。但是他不敢把這些告訴山本千圖,山本千圖不僅不會相信,反而會認為他在找借口,更加生氣。
山本千圖見有恩不說話,神情變得越發狠厲。
“你以為不說話我就拿你沒辦法嗎,跟你媽媽那個賤女人一個臭脾氣。”
“爸爸,我……我媽媽不是賤女人,她是我媽媽。”
山本千圖又一巴掌扇在有恩頭上。
“她已經不是你媽媽了!她把我們父子倆都踹掉了!你知道什麼叫踹掉了嗎?她不要我們了!她跟我離婚了!”
“——嘎吱。”
玄關的門忽然打開。
一隻金帶羅馬涼靴踏進屋內,隨即進來一個絕美的女孩。
女孩一頭烏黑的華麗長發,額頭蓋著彎曲的劉海。眼睛明亮,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殷紅。穿著短針織衫和米色短裙。
理香織,這間屋子的主人,霧禾瑰大學大三年級學生。渡邊澤的青梅竹馬和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
理香織把羅馬靴換掉,穿著白色拖鞋走進客廳。
“香織小姐好。”有恩說。
“有恩在寫作業麼?”理香織問。
“嗯。”
“渡邊哥哥回來沒有?”
“渡邊哥哥在冰箱那邊。”
“我讓渡邊哥哥買了不少好吃的,晚上給你做豐盛的大餐。”
有恩小心翼翼地看了山本千圖一眼。
山本千圖惡狠狠地盯著理香織,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注意到有恩看向他的視線,朝有恩冷冷地瞥一眼,有恩趕緊低下頭。
“謝謝香織小姐。”有恩小聲說。
“不用客氣。”
理香織來到渡邊澤身旁。
“香織姐今天沒有去調查都市傳說麼?”渡邊澤問。
“都市傳說已經調查完畢啦,現在要做的是整理資料,保存檔案,豐富我們靈異研討會的靈異資料庫。”理香織彎著眼睛,笑眯眯地說。
理香織是霧禾瑰大學靈異同好會的會長,經常出去調查稀奇古怪的都市傳說。從渡邊澤認識理香織開始,理香織就對都市傳說、未解之謎、神秘事件和鬼故事有異乎尋常的偏愛,尤其喜歡看各種恐怖片。
“可是都市傳說都是假的吧。”渡邊澤說。
“不對哦。”理香織右手食指晃了晃,“靈異同好會第一宗旨,所有都市傳說都是真實存在的。話說澤今天的打工怎麼樣?”
有恩聽到理香織的話,也朝這邊看過來。
渡邊澤對有恩使了個眼色,示意有恩不要把他沒有找到工作的事情說出來。有恩點點頭。
“打工……還不錯。”
“當家教很辛苦吧?”
“家教?”
“澤上次不是說在繁華街給一個國中的小孩當家教麼?”理香織歪著腦袋。
“哦……哦!”渡邊澤不記得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渡邊澤把自己都給騙進去,隻能硬著頭皮往下編,“國中我還勉強能對付……”
渡邊澤說完,把手伸進口袋,掏出買東西剩下的錢。
理香織經常讓渡邊澤購置家裏缺少的生活品,美其名曰自己上課忙沒有時間買,其實是想用這種方式間接給渡邊澤零花錢。
每次買東西之前,理香織都會給渡邊澤超出預算數倍被的shopping資金,不管渡邊澤怎麼花,這些錢總有一大部分剩下來。渡邊澤每次把錢還給她的時候,理香織都會說這些錢渡邊君你先收著,下次再買東西的時候拿出來用。
但是實際下次理香織又會給超多的資金。
理香織見渡邊澤動手,就猜到渡邊澤想做什麼。她拿起食材翩然走進廚房,關上廚房的門,把頭發攬起來,係好圍裙,對渡邊澤說:“澤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吧,等飯好了我叫你。”
“可是這些錢……”渡邊澤攥著錢說。
“啊?澤在說什麼?廚房裏麵太吵我聽不到。”
……
渡邊澤關上房間的門,躺在床上,拿起床頭一本漫畫。
他看了兩頁,忽然眼睛一動,朝門的方向看過去。
房間的隔音效果極好,畢竟是東京頂級的小區。但是渡邊澤的五感比普通人敏銳,這才聽到客廳的聲音。
“你怎麼又在分心?”山本千圖說。
“爸爸,剛剛香織小姐回來了。”
“我知道她回來了。跟你有什麼關係?那個女人有這麼漂亮的房子,還穿那麼奢侈的衣服,肯定打心眼裏瞧不起我們。”
“香織小姐不是那樣的人。”
“你知道什麼!”山本千圖的聲音越發激動,“這個屋子裏麵那個女人唯一瞧得起的,隻有那個叫渡邊澤的。你知道她為什麼瞧得起那個渡邊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