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她搖頭，若是在兩以前的話，也許她會怨恨，隻是現在的她心如冷灰，不懂怨恨。懷中的孩子不安分地蹬了蹬小腿，她不由地抱緊一分。望向未合上的格子窗，細細的雨不知道何時變大，一條條的如銀色的絲線，從墨色的湧出來，砸在窗外的葉子上，彙向尖尖的一端變成剔透的一滴，重重地落下。對麵庭院裏的光也在這樣的雨夜裏模糊成一團，像兒時聽過的狐狸庭院一樣，透著詭秘與合歡的香氣。
\t鬱積也隨著香氣點點的堆積在胸口，化成睫毛上晶瑩的一滴。再抬頭，他已經不在了，青瓷盞裏沒有喝完的茶水倒影跳動的燭火，仿佛有什麼東西堵在閘門後，出不來，回不去，隻好任由堵住心房。
\t四月，她大病。
\t怏怏地躺在床上，麵色蠟黃地蜷縮在彩線刺繡的錦衾下依舊覺得寒冷。暖暖的陽光和著花香從格子窗進來，空空的雕刻吉祥如意的搖籃空空地在陽光下搖晃。孩子早就被乳娘抱去別的侍妾那裏撫養了，平日裏逗弄他的撥浪鼓靜靜地躺在裏麵，如她。
\t原本空蕩的心更加空蕩了，仰麵望著芙蓉帳，庭院裏細細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
\t“大人，心病還需心藥醫。湯藥雖然重要，也隻是治標不治本，如此反複，我隻怕夫人的身體……”
\t“我明白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聽不出起伏。
\t頭埋進錦衾裏，她暗笑自己當年的癡傻，真以為他便是自己的良人，卻不知他美眷成群。不過是少了一個她，自然還有更多的如花女子填補。咬住手背，顫抖身體強忍眼淚，誰料淚濕沾巾。其實她不知，庭院裏的他亦是紅了眼。
\t推門進她的房，濃濃的草藥的氣味掩蓋熏香的芬芳。握住她露在外麵的手，他喚她的名字，端繾，端繾……一遍又一遍，當初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子怎麼可以在轉眼間變得如此消瘦，仿佛下個瞬間便會突然消失。
\t不過是相似的人而已，怎麼就動了真心。還記得兩年的那日，德安公主回到長安，他例行迎接。跪在兩側看著她踏著青衣內侍的背踩上軟軟紅毯，眉眼的風情依舊，似水的柔就如上等的綢緞，輕輕地掠過肌膚難以言喻。
\t夜晚，宮中大宴。自然又是一行舊時玩伴放浪形骸的時候，舞姬的腰如楊柳軟軟地扭動，陳年的美酒在青瓷盞裏溢出芬芳的香，勾引每一個人。他不知道可此的端繾正被其他的侍妾圍在庭院中惡語相向。
\t“果然像啊！難怪大人疼愛有加。”為首的女子大紅的絲絹手帕捂住嘴，青黛螺描繪的眉嘲諷地上揚。
\t“不過是個小吏家的出身——到底是使了什麼樣的狐媚手段！”
\t肩膀被重重地一推，她搖搖晃晃地跌坐在涼亭的椅子上，那麼多的臉，看上去那麼的熟悉，卻不知道自己在何時見過。手捂住胸口，心慌亂的跳，不詳的感覺透過掌心的溫度隱隱的擴散。
\t“不過都是影子，何必相互為難呢？”人群後一個不溫不火的聲音響起。端繾自然識的這聲音，李晨洛的通房大丫頭。
\t她一身大紅站在濃翠的葡萄架下，陽光從縫隙裏漏下來，碎碎地落在身上浮動。嘴角含著的笑，比那些侍妾的嘲諷更讓端繾難受。
\t再抬頭，她終於明白開始的那些熟悉感從何而來，一股酸到苦澀的味道從身體裏翻上來，充滿了整個口腔，讓她想嘔吐——原來自己也不過是他的收藏品中一個，所有的恩愛不過是從另一個女子身上轉移過來的。
\t夜晚，他回來，大管家一邊奉上解酒茶一邊慢慢陳述下午發生的一切。
\t眉頭習慣地蹙在一起，很快又恢複。換下官服，喝下解酒茶，他沿著長廊敲響她房間的門。“端繾。”
\t房內的小丫鬟一臉怯意的打開繁複的蓮花門，小聲地喚道：“少爺，夫人她……她暫時不想見您……”
\t目光越過小丫鬟的發髻，跳躍的燭火照亮屋內，她坐在妝奩前，手中握著德頤公主送的那隻珍珠釵，眉頭緊鎖。示意小丫鬟不要出聲，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身後，抱住她：“在想什麼？”
\t她抬手撫摸他的臉，眼睛有是他不曾見過的堅冰，讓盛夏的他涼一身冷汗。“李晨洛，我是不是和她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