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聽了老道士的言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他從小開智,自小與人接觸,可能現在就並不會確鑿地相信老道士所言。可是他十七歲之前渾渾噩噩,十七歲之後父母也一直加倍嗬護,因為幼年被山匪劫掠的經曆,父母並不放心外來人與黃裳接觸。
所以到了現在,黃裳隻在西安的街市上與胡人爭鬥過一次,見識過江湖上的人心險惡。但是這件事情也並沒有讓黃裳改變自幼的單純。此時,若是換做旁人,一定認為麵前的這個老道士在滿嘴胡言,信口雌黃。
老道士看見黃裳詫異了很久,對黃裳說:“這裏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上來過。”
“山下的道路十分寬敞。”黃裳好奇地說,“如此的仙山福地,怎麼會沒人上來拜望?”
老道士點了點頭,然後拉著黃裳走到了巨大台基的一側,這一側,能夠看到黃裳上山的道路。
老道士放開黃裳的衣袖,指著山下的道路,說道:“你自己再仔細看看。”
黃裳不看則已,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上山的道路,已經是崇山峻嶺,懸崖陡壁,通天殿和山門的門牌都已經看不到,遠遠地看去,隻剩下幾堆殘磚瓦礫。並且自己走過的那座青石拱橋,也不過溝壑的兩端保留著一點青石的遺跡,隻有一條藤蔓細細地橫在之間。
黃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旁人看來是無路可尋,艱險曲折。”老道士說,“在你的眼裏,是通天大道。”
黃裳還沒有明白老道士的意思,老道士指著黃裳的身後,說道:“你再看看。”
黃裳回頭,看到整個山頂上,所有的宮殿都已經化作塵土,一堵堵低矮的磚牆顯露在遍地的碎石和破瓦之間。而占據幾十畝地的台基,也是茅草叢生。
黃裳身體一陣晃動,手扶在石欄上,石欄瞬間在風中朽化,在山風中,石頭的粉塵瞬間飄走,隻剩下一個地麵的座基。而懸崖邊的雲彩頓時風雲變幻,化作黑灰色的烏雲,如同妖魔在空中張牙舞爪。
黃裳連續轉動身體,看著四周的環境,簡直無法相信麵前發生的一切。
而老道士就站在黃裳的身前,臉色突然化作嬰兒一般的顏麵,烏發童顏,然後慢慢地變作中年,最後臉上的皺紋深陷,胡須冒出,頭發開始灰白,恢複到了剛才的樣貌。
“黃裳!”老道士說,“你現在明白了嗎?”
黃裳本就是七竅玲瓏心,知道了自己被眼前的絕世高人點化,立即雙膝跪倒,不停地磕頭。
然後“叮咚”一聲脆響,銅鏡奪魄被扔在黃裳的麵前,黃裳小心翼翼地把奪魄捧在胸前,“謝謝先人指教。”
“你終其一生,背負八萬厲鬼的孽債!”老道士說,“這等的血海深淵,你敢去麵對嗎?”
黃裳哪裏敢說話,隻是不停地磕頭。
老道士又歎口氣,把黃裳扶起來,“道教本當興盛,卻落在你這個渾身鮮血,殺人如麻的孽畜身上。”
黃裳渾身發抖,“我隻是想到終南山尋找我的義兄和賜名高人,尋到之後,就回家求得功名,並不想做一個道士。”
老道士不說話,整座宮殿的遺跡都冒出火焰,黃裳看見了無數道士在宮殿裏相互廝殺,那些身上燃燒起真火的道士,發出慘叫,不絕於耳。然後他又看見山下的道路,兩股道士在拱橋上拚殺,殺聲震天,然後拱橋突然坍塌,拚鬥的道士紛紛墮入萬丈深淵。
沒有隨著斷裂拱橋掉下的道士,都慌忙地後退,然後石壁之上,又落下無數的滾石和桓木,把幸存的道士碾壓成肉糜。呼號之聲在道士死後還在山澗裏環繞,久久不能止歇。
“為什麼這些孽債,要著落在我的身上?”黃裳垂首問道。
老道士回答:“當年道教兩派相鬥,連綿幾百年,無數厲鬼不能超度,在三界內遊蕩,他們都要由你來一一斬殺。”
黃裳不斷搖頭,“天有好生之德,化萬物滋養之道。哪有如此違背天道的作為。”
老道士說:“天時四季,發陳、蕃秀、容平、閉藏。發陳蕃秀主生。容平閉藏主殺,殺伐之道,是為坤道。哪裏有隻生不滅的道法天倫。”
黃裳聽得汗流浹背,“下輩隻願遵從發陳出生,蕃秀成長,不願意行容平閉藏的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