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餘年睡醒了。
赤紅的狹刀橫在赤紅的衣袍之上,叫衣裳上多了些許褶皺,因為恰逢寒冬,沈餘年還披了件大氅,醒了後不自覺緊了緊它,隻是很快就覺得渾身酸疼。
於是他便隻好起身舒展了下自個兒的身子,舒服了許多,又撩起了車窗簾子,看了看外頭的風景。
鬱鬱蔥蔥,鳥語花香。
還在外頭,還沒到地兒。
馬車一搖一搖的,叫人忍不住的想睡,隻是這會兒剛睡醒,便是豬也不能再睡了,於是沈餘年隻好撐著百無聊賴的身子,望外頭風景。
山林翠綠,大雁南飛,隱約能聽著泉水溪聲,隻是看不著,沈餘年便施了個喚作“眼裏眼”的法術,往山裏望,便瞧見了泉水,也瞧見了妖怪。
都是些小妖罷了,也不曾為禍蒼生,睡了許久的“豬”也懶得去管。
將青平衙門縣令喚作是豬實在失禮,可這僅僅四個時辰的路程沈餘年便睡了兩次,實在是叫人有些匪夷所思了。
三天前,鄰縣長熙縣出了起凶案,受害人被開膛破肚,這本不是什麼大事,隻是衙門查了三日也沒能查出個所謂來,那縣令直懷疑是有妖魔作祟。
恰巧沈餘年正是朝廷蕩魔衛之一,當今聖上又親下旨意叫沈餘年前去一探,於是自然便隻好駕車親自去鄰縣探探了。
蕩魔司隸屬朝廷,直接受命於皇上,卻又跟六扇門不同,後者專司情報,主內,而前者則專應對天下大魔,主外。
沈餘年瞧了一會兒外頭,忽的從懷裏取了快布來,擦了擦自個兒手中的狹刀,對蕩魔衛而言,自個兒的武器就比自個兒的老婆還親,甚至有不少喪心病狂的蕩魔衛還真於自個兒的兵器入了洞房,具體如何他人一概不知,隻是叫人心生向往。
不愧是蕩魔衛,輕而易舉的就做到了尋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這時,馬車停下來了。
沈餘年等了一會兒,車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後馬車門被打開了,進來的是個身著青色飛魚服的捕快,他挾著刀上了馬車,對沈餘年一作揖,道:“大人,前頭有……”
捕快麵色古怪,沈餘年擺擺手,追問道:“有什麼?”
“有黃鼠狼攔路。”
這深山老林附近有黃鼠狼也頗為正常,隻是能把整個車隊皆攔住的黃鼠狼,便是著實不多見了,恐怕是妖。
於是沈餘年微微頷首,手摁在刀柄上緩緩起身,隻是才剛下馬車便一蹙眉頭。
前頭不止一隻黃鼠狼,而是有五隻。
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實在是這五隻黃鼠狼行為怪異,卻見他們雙腿直立而行,各個頭戴虎頭帽,腳穿虎頭鞋,身上係著快肚兜,五隻黃鼠狼衣裳顏色各不相同,瞧著花花綠綠的,臉上更是擦著血紅的胭脂,兩腮清晰的看到兩圓圈似的腮紅,他們似孩童般嬉戲打惱,身上因為係著鈴鐺,所以一個勁兒的叮當作響。
見沈餘年下車了,都停下手頭動作,齊刷刷的扭頭盯向沈餘年,之後站做一排攔住了馬車,他們雙手拱著,齊刷刷的對其一作揖。
這禮無可挑剔,這會兒又不像孩童了,倒像個儒生。
沈餘年隻覺得有趣,披著大氅昂首向前一步,丹鳳眸子掃過五隻黃鼠狼笑出了聲,隻是不曾開口,就聽那五隻黃鼠狼先開了口,他們分明是五隻,卻心有靈犀,每隻不過說幾個字,卻能連成一句完整的話。
“這位公子,你瞧我等五位,是像人,還是像黃鼠狼啊?”
沈餘年聞聲笑的更開心了,戲虐的眸子掃過黃鼠狼,它們也不惱,一張獸嘴咧開,活脫脫像是在笑,他們一齊盯著沈餘年看,倒是頗有些駭人。
後頭的捕快看的毛骨悚然,紛紛緊了緊手裏的兵器,隻是畢竟是沈餘年的下屬,撒腿就跑著實丟人,隻好繃緊神經,死死的盯著五隻黃鼠狼看。
有個捕快是個大膽子的,一揚手頭狹刀指著黃鼠狼,臉上帶著笑,打趣似的道:“這黃鼠狼倒有意思,倒像個……”
“人”字尚不曾說出口,便見沈餘年持著狹刀的手一伸展,捕快會了沈餘年的意思,當即閉上了嘴,那黃鼠狼方才一個勁兒的盯著那捕快瞧,眼裏全是期待,這會兒被沈餘年攪黃了事,不免有些惱了,稍稍垂下腦袋,朝著沈餘年發出“呼嚕呼嚕”的示威聲。
沈餘年卻是不管不顧,隻是自顧自笑著問道:“不知幾位攔在這兒,是有何所圖啊?”
黃鼠狼不挪開視線,中間的黃鼠狼叫了一聲,叫那惱了的黃鼠狼直起了身子,之後一同念叨了一邊方才的話:“這位公子,你瞧我等五位,是像人,還是像黃鼠狼啊?”
沈餘年仍不回答,笑著盯著五隻黃鼠狼瞧,持著狹刀問道:“依本官拙見,你們五位不像黃鼠狼。”
沈餘年話說一半,五隻黃鼠狼就笑的更高興起來了,方才惱的黃鼠狼也變的笑眯眯起來,聲兒也不免大了一些:“這位公子,你瞧我等五位,是像人,還是像黃鼠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