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那個消息時,徐顏剛從夢中驚醒。
窗外的雨沒有停,雨勢依舊很大。
尹伊就在這大雨中奔向她,眼裏的擔憂藏不住,欲言又止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緩慢說道,小顏,七王爺....他...他昨天病逝了。
他昨天病逝了!
徐顏一時隻能想起那個讓她驚嚇的夢,夢中十歲的自己坐在台階上一邊大哭一邊喊叫著師父,突然從背後響起小孩的聲音,他問道:“你怎麼了?”
一身藍衫的小司默睜大眼睛看著她,當得知自己最親的師父去世了,以後就她一個人,再也沒有人當她的親人保護她時說道,“我當你的親人,我來保護你啊!”
那時候他也十歲,眼睛看物不清,卻看著她的方向,堅定地這樣安慰她。
她還夢到長大的他站在花海中,叫著她的名字,待她看過去時,卻隻說了句:我也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啊。
她伸手去拉他。總覺得他要消失了,以後再也不出現的銷聲匿跡的消失。
卻原來,這都是真的啊。
明明說了這些話,那怎麼能,怎麼能就這樣病逝呢?
鋪天蓋地的壓抑像山一樣趕來,她在尹伊的攙扶中勉強站穩,漫長的沉默過後,她才說道:“那我,我過段時間去看他。”
她逃避了很久,終於決定麵臨。
道路兩旁粗壯的柏樹長的正盛,挺拔的軀幹好像要鑽到雲裏。樹上此起彼伏的鳥鳴聲隨風而起,在這寂靜的樹林裏歡唱出慵懶的歌,樹下依附著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在和風中開的茂密,陽光從樹頂傾瀉下來照在身上,溫暖像某個人一樣。
薛麓山又綠了。
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樣子,果然是春天。
可是司默,你可知道,我往後的生命裏,再無春天?
肅穆的落生殿大門緊閉,豎立在旁的祭文牆上新加了一塊生平碑,光滑潔白的碑麵上隻有短短的二十九個字,上書銘文:平陽王司默之位,炎景帝四年生,炎昭帝三年歿,因病早逝,享年二十有四!
徐顏就站在石碑前,盡管來前做足了心理準備,在清清楚楚看到上麵的文字時依舊控製不住地發冷顫抖,半響,才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手撫上碑文中的名字,緊接著,一股涼氣順著指尖傳到心裏,冷得她心髒幾乎驟停。
她摸著那個隻看一眼就能將她刺得生疼的名字喃喃自語:司默,你在那邊,還好嗎?
皇陵裏一定很冷吧,你一個人睡在那裏,該有多孤獨。
司默,我來看你了,你知道麼?帶了你最愛吃的桃花糕。還有你最喜歡喝的酒。你現在是在裏麵呢,還是去找了她?
你還記得十歲時我們的約定嗎?
你明明說過,你明明拉著勾答應過我,從此之後做我的親人,互相依靠一起生活,可才過了十四年而已,你怎麼能躺在這裏?你怎麼能躺在這裏!
你不是說過會好好吃藥好好活著的嗎?
你怎麼忍心,留我一人在這世上?
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終是再無機會讓你聽見了....
如果時間能倒退,當十歲的你說“不要哭,我也是一個人啊,你願不願意留下來,以後我們就是兩個人了”的時候,我是真希望沒有留下來。
十三年朝夕相伴,抵不過驚鴻一瞥,我頓悟的晚。
如果十歲時沒有遇到你,那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我喜歡的,我想要的,我愛的,會不會都不是你?
若是這樣,往後種種,也就不這麼悲涼。
真的太疼了。
*
人人都傳平陽王有個怪癖,不近女色隻戀女聲,棄朝堂權位不顧,隻帶著一個年老的仆從行走在一統之後的廣袤大地上,所到之地總會集結起未婚嫁的女子,他用紅綾遮住眼睛,不看她們的麵容美醜,隻聽她們的聲音,有音讓他滿意者,他就會帶在身邊。
傳言裏對他的評價不一,男人們或覺得不可理喻,或覺得其瘋魔、或羨慕他滔天權勢能閱遍天下女子,或暗中鄙夷他胸無大誌好色成癮,可女人們的評價卻高度一致,那些有幸被召見過的女子,各個都覺其俊秀儒雅玉樹臨風,個個都想一探他紅綾下藏著一雙怎樣的眼,也個個都想被他選中跟隨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