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過去的,未曾過去(2 / 3)

為什麼聖誕節讓她這樣介意?

“後來呢?”蔡遠遠問。

“後來,小禾就說小雪還講了很多關於你的東西。你家在小鎮上的房子的樣子,你小時候的樣子,還有養過的小狗的樣子,以及你在學校裏的一些事情。小禾說了太多話,很累的樣子,就靠在我身上閉著眼睛休息了。我看見你的手機也斷了通話,就扶她回她自己的床鋪上去睡覺。”

蔡遠遠陷入沉思。

“小禾的日記本上,格外加重塗抹了聖誕節那天的日期數字。把12月24號平安夜幾個字,寫得粗重濃黑。”湛藍提醒說。

“如果能夠找到小雪,找到何雪露,就什麼都知道了!”蔡遠遠忽然說。

“我也這麼覺得。”湛藍點頭。

“其實,小禾原先不叫這個名字!”

現在輪到湛藍驚訝了。

蔡遠遠大致講了一下,鹿雪禾的爸爸告訴他的事。

“也就是說,雪禾其實是許琴葦?”

按照雪禾的說法,何雪露全家搬到了S城。但是沒有詳細的地址,那麼大的一個城市,茫茫人海,怎麼找?

蔡遠遠想起回小鎮的時候,在何雪露家裏門口,還看見郵遞員送信。那說明搬家很突然、很隱蔽,連平時在聯絡的人都不知道,還在給以前的地址寫信。

但是,這樣推斷,還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啊,那就是他們沒有斬斷以前的聯係。可能,還是會回來的。

要麼,直接問琴葦,可知道小雪的家裏在什麼地方?

但她如果願意說,就不會對自己一直隱瞞。

正是因為不能夠講出來,所以才壓抑著,造成她的怪異行為吧!蔡遠遠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漸漸接近完整的真相的時候,這種感覺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強烈。

但是再難以麵對的真相,也必須麵對。

掩蓋在心裏,隻會腐敗,變成毒素,伺機發作。就好比那日琴葦大雪滿地的時候對自己的禁閉。

第二天的中午,蔡遠遠接到許琴葦的電話。

“我……”

“怎麼了?”

“我……我……”

“出什麼事情了,伯父病情很嚴重?”蔡遠遠的心懸起來。

“不是,不是那樣的。他騙我,他沒有生病,他隻是想讓我緊張讓我擔心。”

蔡遠遠默然聽著許琴葦的控訴,良久才回了一句話:“但他是你的爸爸!”

許琴葦就哭起來了。

“你就在家裏,哪裏也不要去,我現在就去買票,我去你那裏!等著我。”

“真的嗎?”

“真的!”

請假的事情隻有再度拜托給湛藍,湛藍無可奈何:“再請假下去,我估計你們就要被開除了。”

“不要緊,我有辦法,我爸爸和我們學校的副校長有交情!畢竟我爸爸是大學副教授。”

“哦,好吧!你先走吧,我幫你寫假條,總要有個理由吧!”

“隨便吧,你編一個。我先去買票。我實在不放心她和伯父。他們之間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

上了車,蔡遠遠給許琴葦的爸爸發了一條短信。

“伯父,我來看您了……您身體究竟怎麼樣了?”

“我還好,你先過來。地址是……”

“伯父,琴葦現在怎麼樣了啊?”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願意見我!唉,看來,得你去好好勸她了。”

“好的,伯父您別太擔心,我差不多已經搞清楚大部分的情況了!我來了就和您說。”

“那太好了!”

蔡遠遠下了長途車,再攔住一輛出租車,對著手機念出地址。

才開了十幾分鍾,就慢了下來。

路麵上堵車,紅燈閃爍著,從車窗外一眼就能夠看見,前方的十字路口變成了長條麵包,車輛都是螞蟻了。怎麼越是焦急的時刻,越堵車。隻有出租車司機不急,反正跳表算的錢是顧客出。

蔡遠遠問:“從這裏到這個地址還有多遠?”

“大約還有十分鍾的車程吧!”司機憑借經驗估算了一下。

看看前排車輛,已經有司機忍耐不了,冒著被罰款危險,在按喇叭了。車裏的交通電台在報道,這個路口堵塞得厲害。蔡遠遠掏錢給司機,下車,步行。

抵達的時候,蔡遠遠打算敲門,門卻一下子就開了。根本沒有關。

許琴葦的爸爸許言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睜開眼睛,招呼蔡遠遠:“來坐,先休息一下。”

蔡遠遠步行過來,額頭蒸騰著熱氣。

一個有點年紀的保姆過來,端了盤子,問蔡遠遠要水還是飲料。蔡遠遠說,綠茶吧。

還是第一次來到許琴葦的家。一架鋼琴在角落裏擺放著,上麵以白色布塊覆蓋,但明顯許久沒人觸碰。頭頂的天花板投射下陽光,懸著的植物青翠可愛。這樣一個家,布置周到又寬闊,住著會很舒適,但許琴葦卻不開心。

父女兩個人,都各有心事。

“關於琴葦……”看到蔡遠遠休息得差不多了,許言永問。

蔡遠遠把所知道的情況,大致告訴他。

許言永陷入沉思。

蔡遠遠看著臥室的方向,那裏悄無聲息,看不出什麼動靜。蔡遠遠打算先和她的爸爸溝通好,再去見許琴葦。他試探地問:“您為什麼要把琴葦騙回家呢?”

“小遠,是有人給我發了匿名電子郵件,說留意琴葦的自殺傾向,要我最近幾天都提高警惕……是你嗎?小遠?”

“啊?”蔡遠遠不解,“不是我。”

“這確實太奇怪了,給我發電子郵件,會是什麼人?”

“那您的電子郵件有什麼人知道?”

“我的郵件地址是公開的,在公司的網站上,都有介紹到,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找到。這個人這麼關心琴葦,一定是琴葦認識的人,而且,說不定關係還很熟!但我就是想不出來是誰,不像是我們的親戚,也不像是她的同學所為!琴葦很少和其他同學往來,假期,都是我們帶她去學琴,上學的時候,很少和陌生人打交道。”

“看來,我們都不能夠小看這些事情!”蔡遠遠說。

“我越來越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麵。現在你告訴我這些情況,我想,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就靠你去揭曉了。琴葦回家後情緒極不穩定,拒絕開門和我說話。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我卻一直對她的內心一無所知……唉……”許言永長歎一口氣。

蔡遠遠來不及回話,“撲通”,臥室裏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是什麼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

兩個人猛地站起來。

許琴葦的臥室房門被許言永一推就打開了。

兩個人衝到臥室裏,地上,是許琴葦蜷縮的身體。

她的手腕那裏,流淌出汩汩的鮮血。她的臉上全是眼淚,人已經陷入昏迷。

許言永和蔡遠遠都驚呆了。

許言永馬上回過神,喊道:“我給她止血,你快去叫救護車。”

蔡遠遠衝出臥室,撲到客廳的電話上,心越急越想不起該打什麼電話了。埋頭一看,許琴葦家的電話旁貼著周詳的急救電話。趕緊撥打。

電話那邊說:“馬上派救護車過來,但是今天堵車,最好先做傷口緊急處理。”

臨時用家庭藥箱的無菌紗布包裹住許琴葦的手腕,但傷口太大,血還是不斷地滲透出來。打開電視,城市頻道交通新聞還是報道著堵車,電視屏幕上,路麵變成了長蛇。

還是堵車,許言永麵色鐵青了。怎麼辦?以現在的交通情況來看,救護車能及時趕過來嗎?

“找最近的醫院,找不堵車的路線。”蔡遠遠說。

把許琴葦的頭放在膝蓋上,蔡遠遠握著她另外一隻手。許言永開著車穿梭,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回想這裏最近的醫院。

但是,往事還是不斷湧現。和琴葦的媽媽吵架,被琴葦看在眼裏。從前的圓滿幸福像是泡影,一戳就破。成年人的傷痛和無奈,是小孩子所不能夠理解的。大人隻能夠盡量保護著小孩子,讓傷害少一些。但不管怎麼樣,還是造成了傷害。

然後琴葦離家出走了,在外麵出事了,不和自己這個爸爸說。自己出於愧疚,對女兒隻好含糊地依順。不能夠讓後座上的兩個孩子看見自己的失控,現在要鎮定。謝天謝地,這條路不堵車。

車子轉彎,看見前麵的招牌,佑安醫院!

把許琴葦放到醫院的急救推車上。辦理手續,醫生上前做初步檢查。

半個小時後,醫生出來了。

“沒大礙了,因為及時止血,失血不多,現在已經處理傷口消炎了,先讓她休息一下。我們給她輸液補充能量和營養。”

蔡遠遠坐在病房裏,許言永看了女兒一眼,默默退出病房,有些事情,琴葦大概隻會告訴蔡遠遠。

這個做父親的,不自覺間,心裏竟發酵出一點輕微的醋味。

夜色籠罩下來,醫院裏充滿了寂靜。

這是一家小醫院,平時沒多少病患。

空蕩蕩的走廊裏,可以聽見呼吸。

蔡遠遠守在旁邊。

他已經想好了,一切都不去問了。他要永遠看守在她身邊,他要告訴她,如果她死了,他在這個世界上也失去了意義。每一次出事,自己就會多一分在乎。她讓他看見自己的內心,那裏是一個宮殿,裏麵寫滿了許琴葦的名字。不管是叫鹿雪禾還是叫許琴葦,他愛的,隻是這個人。

隻有在昏迷時候,她才會如此安逸地睡覺吧!把什麼都忘掉。但是,醒來呢?

許言永進來,蔡遠遠說:“伯父,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年輕,我照看琴葦您放心!”

許言永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

“有什麼情況就通知我,我先回去,我想查下,是誰給我發的郵件。醫藥費用我都交了,這點錢你買東西方便。”

“好的。”蔡遠遠沒有客氣。出門來,確實沒帶多少錢,平時零花錢也不多。

許言永關上門,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蔡遠遠靠在床邊沿上,握著許琴葦另外那隻手,逐漸恢複了暖意。

不知道什麼時候,聽見了一些沙沙的聲音。蔡遠遠醒來,才發現自己剛才靠在邊上睡著了。

醫院的管道暖氣開了。房間裏的溫度保持在二十五度。

外麵,下雨了。淅淅瀝瀝,使人惆悵又發呆。

站立了一下,活動活動身體,蔡遠遠回轉過頭,看見一雙在暗光裏,猶如兩團小火焰的明亮眼睛。

她什麼時候醒了?兩個人在暗夜裏,默默地,都不開口。許久,還是蔡遠遠先開口。

“小禾!”蔡遠遠習慣地還是叫著她更改後的名字。

“我愛你!”

蔡遠遠心頭一震。

這樣直截了當的告白,不像許琴葦的語氣。但是,他回答:“我也愛你!”

“什麼是愛?”

許琴葦的語調越發古怪了。

“我……”一時間蔡遠遠回答不上來。

“我想我現在知道什麼是愛了!”許琴葦的聲音好像不需要空氣,就直接到達蔡遠遠心裏。

“為什麼這麼傻,要做傻事,你知道這樣做,會讓我有多麼難過,如果你死了,我就算活著也永遠都隻是行屍走肉……”蔡遠遠的聲音極力保持鎮定,但仍然控製不住因為激動帶來的顫抖。是的,他不能夠失去她。更加想象不到,許琴葦會傻到要自殺。

“不管有什麼問題,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幫你解決,不能夠解決,我也會和你一起分擔。如果愛你卻無法和你分擔,這愛又有什麼意思?”蔡遠遠說到太激動,頓時打住,無法再繼續下去,他告訴自己要放鬆,這個時候不要再刺激到琴葦,避免她也情緒激動。

許琴葦好像什麼都聽著,聽著蔡遠遠在說話,又好像茫然看著虛無的黑暗,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麼是愛?”

“愛就是不論何時何地,過去未來,永遠與你分擔痛苦、分享快樂!路再長、再艱難,也要一起走下去!”此刻這些話說出來,幾乎不需要草稿,蔡遠遠覺得就像是自己的心在自己說話。

許琴葦開始哭了。

“小雪跟我說,她有多麼愛你。”

“小雪,她愛到情願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給上帝,隻希望上帝庇佑你幸福開心,縱然她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小雪?”

“是我,也是她!我們是一體的!”眼前的這個少女,熟悉到可以為她生死一起,但又遙遠得像是失去了許多的童年最愛的玩具。麵色帶著恢複後的血色,但仍然顯得蒼白。燈光熄滅了,憑借的,是外麵的路燈和其他科室以及走廊的一些微弱光線。

蔡遠遠決定不打斷她。

“從她那裏我知道了那麼多關於你的故事。那麼多!

“我住在她家裏兩天,奶奶身體不好,一直在自己臥室裏很少出來。小雪說奶奶也記不得客人樣子,她有老年癡呆,眼睛也老花了,現在全靠她照顧。過一段時間,媽媽會想辦法在本地找工作。

“聖誕節的那個夜晚,全城充滿了歡樂的氣氛,下了一點點雪。我要求小雪帶我去玩,我們去一家舉辦慶祝聚會的酒吧。我們玩到很晚,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多了。

“那個夜晚我們兩個人往回走,過了地下通道,我們走上來,要經過一片植物綠化帶才能夠攔到車。周圍已經沒有人了,我們繼續往前走,我問小雪,要不等一等再過去。現在一個人也沒有了,我害怕。小雪說她也害怕,但是有路燈那麼亮,我們跑過去就好了。二十幾米的路,我們相互拉著跑過去。等我們到達那裏,‘啪嗒’幾聲,附近的路燈熄滅了。被人用什麼東西破壞了,光線太微弱,我隻感覺到閃出兩個黑色的人影。他們說乖乖跟我們走,不許叫嚷。

“我們都感覺到冰涼利器貼著身體。那一定是匕首,我和小雪的手拉得無比緊,我們慢慢被推搡著,往更加暗的地方挪移過去。我們被帶回通道,我看見匕首的光芒像是野獸的眼睛,瞪著我和小雪。兩個男子將帽子壓得很低,看不清楚長相。眼看著他們就要帶著我和小雪從通道旁邊的出口出去,一轉過去就是茂密的植物,以及大片的樹林。離開了馬路就再無逃脫的希望。在那一瞬間,小雪和我對看了一眼,她猛然把我一把推開,用極其低沉的聲音衝我說:跑,快跑。

“我拚命地跑,我要去找警察,我要報案,但那是很深的夜晚,陌生的城市我認不出路線,我使勁地按手機,撥打110,但卻占線。我渾身都是冷汗,緊張得發抖,我不知道再拖延下去會發生什麼。兩條腿不像是實際存在的,像是泥沙做成的,行走在洪水之中。我衝到有人的地方大喊,救人。但是我跟著幾個人到了原地,已經不見人影了。沒有小雪的人影,也沒有壞蛋的人影了。

“那個位置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被我叫來的幾個人看瘋子一樣看我,說,你確定真的出事了。我說不出話來了,隻是兩隻手不停地比畫著,我拉著他們不放手,他們反而更加篤定我就是一個瘋瘋癲癲的丫頭,他們嘟囔著回去了。我又撥打110,這次終於打通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因為太害怕了,報告完情況和發生地點,我就一個人在路上走,然後揚手招了一輛出租車,我去了旅館的房間,把燈全部打開著,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把電視打開著,盯著屏幕卻什麼也看不進去,小雪,小雪不會……我一整夜都沒有睡覺。”

“是小雪救了我。”許琴葦在蔡遠遠的懷抱裏,像是溺水者唯一能夠抓到的稻草。

“小雪後來究竟怎麼樣了?”

“她,她遇害了!”

蔡遠遠第一次看見一個人哭得這樣厲害,像是明天世界就要不存在了一樣。許琴葦無法停止自己的哭泣,眼淚把蔡遠遠的衣服全部打濕,他唯有把她抱得緊一點,再緊一點。

等到她平靜下來,蔡遠遠才問道:“後來,你怎麼做的?”

“後來,我回家了。我在早上賓館送的免費晨報上,看見了一則新聞。新聞說,昨晚有一個年輕的女生遇害……該女生送到醫院時,生命情況危急。報案人情況不明,猜測是路人。截止到發稿時間,警方判斷,該女生激烈反抗當中,被行凶者持刀衝中腹部。最後還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亡!”

說到這裏,許琴葦把頭深深埋在蔡遠遠的胸口。

死了,小雪死了?

何雪露,這個一點一點安慰自己,偷偷喜歡著自己,給自己寫信交筆友,想辦法開解自己的女孩子……死了?

新聞已經報道了,可以確認無疑。

在她短暫的生命裏,上天給她的,沒有公平可言。

蔡遠遠覺得自己永遠無法彌補這一點,也無法看著她的眼睛說謝謝。

“所以,你很恨你的爸爸?”

“我恨他。如果不是他們離婚,我就不會離家出走,如果不是離家出走,我也不會遇見小雪,我更加不會去她家裏。也不會在聖誕節拉著她一起出門玩,不會那麼晚回家,就不會遇到壞人。”

“再後來?”蔡遠遠輕聲問。

“我不知道怎麼辦?我不敢去見警察,我回家了。都是我的錯,我不敢告訴任何人。”

“凶手,有沒有被抓到?”

“沒有。後來,我每天都看當地電視台的新聞,時刻留意,卻沒有破案的報道。”

“我來喜歡你,因為我想代替她喜歡你,完成她的心願。我不想你發現,所以我改了她的名字,但我把這個名字顛倒了。”

轉校而來,是要為死去的好朋友來完成愛情的願望。蔡遠遠終於明白了。

“但是,我總是夢見她,她沒有原諒我,還是沒有原諒。我必須死掉才能夠得到她的原諒。必須死掉……”說到這個時候,許琴葦號啕大哭起來,如果你見過盛夏最慘烈的暴雨,就能夠想象出許琴葦在這一刻的大哭的情景。許琴葦的眼神開始渙散了。

“我看見小雪了,她在問我為什麼,為什麼要拋下她……”

蔡遠遠把以手指微微按住她的嘴巴:“一切,我來承擔。你不是故意的,小雪既然決定了要救你,就一定會原諒你的。”

蔡遠遠重複了一遍:“一切都交給我。睡吧。”

這句話,如同魔力咒語,無邊廣大。

許琴葦閉上眼睛,抽噎著……

良久,她急促的呼吸平息下來,她太累了。已經說了太多話,她還沒完全恢複。蔡遠遠一下一下輕微拍著她的手背。節奏緩和如小夜曲。許琴葦的意識迷糊起來,哭得精疲力竭,她就很快便再度睡著了。

一切水落石出。

那是一種深深呼吸出二氧化碳,讓新鮮氧氣進來滋養身體的釋放。暗夜裏發生的舍棄,以及犧牲,都在白日看來,如同做夢。但陳述者自己刻骨銘心。

自己活下來了。

朋友因為救自己死了。

活著的人,其實背負著最重的考量。

為什麼做出犧牲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

尤其是,造成事件的發生,是因為自己提出遊玩。源頭來自許琴葦,所以她不得解脫。錯,都是她的錯,罪,都是她的罪。

雨停了,隻在夜晚下過一陣子。

空氣很清新。醫生再度來檢查,說已經可以出院了。

湛藍的短信來了,問怎麼情況了,還不跟她說一下,害她幹著急,打電話又不通。

是啊,忙著送許琴葦到醫院,後來又照顧她休息,關了手機。

蔡遠遠告訴湛藍已經沒事了,具體情況,等回學校了再告訴她。

再度黃昏的時候,琴葦醒了,那些隱蔽的、最為沉重的過去,統統講出來,有人聽到了,她覺得人似乎輕鬆無比。像是童話裏的理發師,看見長耳朵的顧客,卻不能夠傾訴,最後講給了洞穴聽,得到解脫了。

蔡遠遠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代表著一切。他包容她的一切,支持著她。

相對沉默了好一會兒,許琴葦才先開口說:“肚子好餓。”

“想吃什麼?”蔡遠遠笑了。許言永也來了,剛好推開病房門,聽見了。

“想吃什麼,爸爸去給你買!”

“想吃玉米羹,還想吃烤鵪鶉!我要爸爸給我親自烤的!”醒來後的許琴葦確實人也變化了,仿佛新生。精神很好,甚至調皮地一笑。

許言永看出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情況,女兒都好轉了。

“再不許做傻事了,爸爸永遠會幫你的,不管有什麼事!”

“不會的!”許琴葦笑一笑。

然後許言永出來,對蔡遠遠招手。

蔡遠遠跟著出來,問:“現在出院嗎?醫生說沒什麼問題了。”

他想了想,說:“不急著辦理出院。”

蔡遠遠已經把全部的真相告訴了許言永。

蔡遠遠跟著他走出來:“伯父還有什麼打算?”

“琴葦的事,你還有什麼看法?”

蔡遠遠如實地說:“也許,需要找個心理谘詢師,專業地幫助琴葦。我想,她被這個心理包袱幾乎要壓垮了,現在即使傾吐出來,也需要繼續開解。”

“想不到,在她身上發生了那麼多事情。”許言永歎息。

許琴葦再度入睡,很安穩。像是把自己最沉重的包袱轉交出去了,終於可以輕鬆地安睡。

“何雪露呢?”

“我們是否要去她家裏……”

“不,就讓這個事情過去吧!已經都清楚是怎麼回事情了,也無可挽回,對於何雪露的家人,再提起來,也隻會是重複的傷害。”許言永的口氣很堅定,為了維護女兒,他的想法也能夠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