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哭(1 / 3)

大雨已經接連下了三天三夜。

盈月站在窗前,看著從房簷上連綿不斷跌落的雨水,宛如萬千珠玉崩碎,砸在泛白的青石板上嗒嗒作響。她仰著頭望向陰雲密布的天宇,低垂得仿佛要砸到地麵上。離天黑還有些時辰,可到處都灰蒙蒙的一片,像是被無邊的霧靄籠罩,又仿佛黑夜將至。

月禦使望舒離開月宮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好不容易來到千裏之外的靈城,為新任城主行神降之禮。這是神月教幾百年來不曾有過的大事,意味著整個靈城的勢力都被收於神月教的麾下,而神月教也有了能與極晝、延荒匹敵的勢力。雖說靈城僅僅是一座城市,既抵不過極晝的富饒,也沒有延荒部落的兵強馬壯。但靈城是南方密林的第一大城,彙集著整個荊幻最頂尖的靈修者,如果組建成軍隊,那將是一筆無法比擬的可怕戰力,遠非那些隻會埋頭耕種的普通人組成的軍隊可比。

而幾十年前,靈城勢力還掌握在幾大靈修世家的手裏,自蕭、樓二家覆滅之後,隻剩下齊、嶽二家勢力相抗衡。而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嶽家家主的嶽霖將目光投向了南方密林最大的宗教神月教,借助宗教的勢力鏟除了強盛了數百年的齊家,並以雷霆之勢鎮壓住不服從他的叛亂者,一躍成為靈城的霸主。誰能想到幾年前沒落的古老家族地位岌岌可危,不斷被新崛起的勢力超越打壓,而一個少年亂中取勝,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而作為與神月教合作的代價,整個靈城都歸順於宗教,對著神明頂禮膜拜。在靈城成為神月教的羽翼之後,其他幾座獨立的城市也紛紛表示要向偉大的誅月之神效犬馬之勞,整個南方密林的勢力已經牢牢地被掌握在了神月教的手中。

可一到這裏,便沒完沒了地下雨,沒個大好晴天。她隱隱地感到不安,總覺得這雨水來得不詳,仿佛是誰無窮無盡的冰冷眼淚。

“盈月。”從屋內傳來一個清清脆脆的聲音,明明不過是十歲左右的女童發出的聲音,卻仿佛有著穿透靈魂的力量,無法不令人感到害怕。

她歎了口氣,拚命忍住心中的煩躁,進了內屋。赤著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整個房間陷在一片通明的燈火裏,越發將裝飾華美的房間映照得熠熠生輝。

盈月一眼便看見跪坐在燈火中央的女童,月白色的衣衫鋪了滿地,三千青絲如流水。她盤起的雙腿上放著一麵古樸的鏡子,漆黑的鏡麵裏沒有將女童的身影映下,隻有無數細小的金色光點閃閃爍爍,鏡中的景象竟是星辰遍布的夜空。

她在一丈開外停下腳步,雙膝跪地,將額頭貼在潔白的地毯上。畢恭畢敬地行完禮,才抬起頭,輕聲道:“禦使。”

誰能想到掌管神月教四大勢力之一月暈的居然是一個看起來隻有十歲的羸弱女童,可作為被神選中的人,她的年齡卻早就超過了兩百歲,隻是樣貌一直停留在神遇的那一刻。

“盈月,你聽到誰在哭了嗎?”朔望將精致的小臉抬起來,比月光還要蒼白的肌膚在燈火映照下恍如透明,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的雙眸竟全是眼黑,沒有眼白,像是灌滿了漆黑的墨汁,又像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洞穴。

雖然在月禦使身邊侍候了十幾年,可她仍然不敢直視那雙眼,那雙眼睛仿佛會將人的魂魄吞噬。她低頭凝視地麵道:“啟稟禦使,盈月沒有聽到。”

“怎麼會沒有聽到呢?你聽,有人在哭,是個女人,就在附近,一直在哭,在哀嚎,在流淚。”

望舒的聲音本來就很駭人,這麼一說,她連脊背都發涼了。跟著望舒所說她仔細地豎起耳朵,斂聲屏氣地傾聽周圍一切聲響,可除了那綿綿的深秋雨聲,哪裏來的什麼女人的哭聲呢?隻有硬著頭皮道:“除了雨聲,盈月還是什麼也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