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
許沁柔躡手躡腳順著牆根摸到家門邊，懟鑰匙進鎖孔時幾乎全無聲息。
媽今天不舒服，收店早，希望這會兒她已經睡下。
事與願違。她好不容易在悄沒聲的情況下打開門，卻正對上一張憔悴又猙獰的臉。媽見她回來，二話不說，抓著她的馬尾將她整個拖進門，摜在地上。她常年在案板上去骨剁肉，練出一手蠻力，發起瘋來這股蠻力對誰都一視同仁。
親女兒也不例外。
許沁柔在她手下瑟瑟發抖，如店子後廚待宰的肥鵝。
“又借著做功課的名頭躲起來照鏡子，我看你是不想學好了，成天搔首弄姿將來也去做有錢老男人的外室是不是——”
一聲脆響過後，媽手中的小鏡子在地上碎成兩半。她像是不解氣，又補了幾腳。這是許沁柔被摔壞的第五個小鏡子。媽最恨她打扮，不容許家裏有任何鏡子，一旦發現必定銷毀，然後拉著她的頭發將她從客廳拖到陽台罰跪，其間伴隨若幹耳光。每每走一遍這個流程，事後她都能從客廳地板撿起一大團頭發，再摸一摸臉，兩邊臉頰總是不一樣高。
然而今晚媽的瘋病犯起來格外恐怖，許沁柔瞥到茶幾上父親的舊相片，就明白個中緣由，老老實實縮起來任由她毆打辱罵。但這個時候不管反抗與否，結果都可能是致命的。她罵得不過癮，轉身進廚房，抄起一柄剛磨好的菜刀，對著許沁柔殺氣騰騰地邁步過來。
許沁柔倒抽一口涼氣，蹦躂起來拉開門，兩級一跨衝出樓門，菜刀正順著她頭皮擦過去。
外麵不少出來納涼的老人，對這種場景已經見怪不怪，有條不紊地走過去，一人拉住這個瘋女人一條胳膊，好言相勸：“男人走了就走了，別為了一個負心漢傷害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呀。”
這些老太太別看年紀大，體力活幹了一輩子，力氣是真的不小，幾個人將女人按住，任她大罵一場。罵到後來就是哭腔，再後來則是嚎啕。到了這一步，許沁柔就算是脫離了危險，可以走過去抱抱她：“媽，回家吧。”
“這孩子命苦。”扶著媽進樓門時，她聽到身後傳來老人的歎息。
將媽哄到睡下後，許沁柔躲進自己房間對著空氣叫罵：“人家NPC都覺得我命苦，你身為係統不應該好好反省一下嗎？”
“反省什麼？我要是有外掛給你用，至於到現在都排名倒數第一？”
係統懶洋洋的聲音在空中飄蕩。許沁柔悲從中來：當初怎麼就選了這麼個坑貨！
前段時間她在一個白色房間中醒來，被告知自己已脫離原來的世界，現在她身處另一個維度。這裏由各個係統和執行者組成，她初來乍到，當然是底層執行者，隻能選倒數前十的係統。這十個係統的排名是隱匿的，她也沒想到自己手氣這麼好，抽中了吊車尾。
排名靠前的係統都帶著自家執行者複仇打臉平步青雲，玩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隻有自家吊車尾，派發的任務是要她幫一些想不開自殺的女性重新走一遍人生路，等自殺指數下降到40%以下就宣告任務完成。要是三次完不成任務就關小黑屋。
這麼簡單？才40%？許沁柔心裏犯嘀咕。
很快她就明白了個中緣由：這個垃圾係統沒有外掛！沒有金手指！它把執行者當拖拉機使，遇到什麼坎都得強行顛過去。帶你飛？不存在的！哪怕原身的媽媽把她揪成地中海，生發劑也得她自己買，係統概不負責。
想起客廳那一地頭發，許沁柔就心痛。但此刻她在原身1號的體內，會與原身共享情緒，因此她對屋裏睡著的女人恨不起來。
她知道那個女人獨力將她拉扯大受了多少苦。也知道她來日無多。
原身的成長經曆並不順利。爸媽早年相識相愛，在港島上環開了家鹵水鵝店為生。他們的店子有口皆碑，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但好景不長，生下她之後，爸有一次過關去進貨，同另一個陳姓女人攪和在一起。一開始他對家庭還心存愧疚，到後來越發肆無忌憚，動不動就一個禮拜才回一次家。媽當然不能容忍，二人時常大吵大嚷，發展到後來吵架必上菜刀。年幼的原身就在雞飛狗跳的家庭氛圍中熬著長大，壓抑又擔驚受怕，沒有哪天是開心的。
轉折點發生在原身十二歲時。有一天家裏接到一封信，是那個陳姓女人寫來的，告知自己已經有了他的骨肉。他大半時間耗在那個女人那裏，這種事情完全可以第一時間知道，特意寫信過來，分明是向原配示威。媽撕了那封信，家裏又是一陣腥風血雨，這一次爸有大半年不曾回家。再次回來的時候，又有一封信寄過來，說生了個兒子。這封信徹底終結了他們夫妻的關係，爸這次離開家，就此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