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當年六祖惠能乘船返鄉,從韶州北江順流而下到達西江口,溯江而上,有一條從西南方向奔騰而來的支流,名叫新興江。新興江中上遊,一列大山縱橫曲折,峰巒高聳,岩壁峻峭,蜿蜒三百餘裏,至簕竹天河截然而止,拐入一處山口。
山口兩旁,群山聳立。在雲霧縹緲的峰巒中,有一處奇峰,狀如一隻金雞,獨立其間。因此,當地人都叫它鳳山。
在狀如鳳頭的山峰之下,猶如金鳳小心翼翼藏在齶下的寶珠,悄然存在著一條小小的村莊,叫石頭村。
金鳳展翅,翱翔藍空傾甘露,霓虹七色彩雲飛;鳳鳴九天,光輝燦爛照環宇,風韻千古澤後世。
鍾靈之地,當有人傑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山川奇異,自有能人與日同光、與月同輝。所以,千百年來,當地百姓一直傳說,鳳山之下潛伏著一道龍脈,一旦機緣成熟,將有聖賢從這裏誕生。
然而,傳說畢竟是傳說。但在改革開放大潮中靠養雞出名,被譽為一代雞王的石德天就出生在這條村子裏。
......
這是公元1979年早春二月一個月色朦朧的夜晚。
半邊明月,從天穹流蕩的雲縫裏不時探出好奇的腦袋,窺視著變幻的人間。
荒野的蒿草,路邊的野花,村舍的柴扉,都沐浴在一片淡淡的銀光之中。
在南中國粵西山區石頭村的一間青磚瓦屋裏,有位穿著淺灰色長衫、舉止儒雅的青年在屋裏來回踱著步,不時拿起放在廳堂正中桌上的那張紙看。那張瘦削、飽經風霜的臉上,在昏黃搖晃的油燈映照下,洋溢著興奮激動之情。
這個青年人叫石德天,年紀輕輕卻曆盡風塵。
時近子時,鄉鄰們多已酣然人夢。連那些喜愛吵叫的家犬也疲憊地趴在各家門角打瞌睡了。但春蟲的囂叫、水塘的蛙鳴,使他更加心潮澎湃,毫無睡意。
白天,他接到一紙通知書:他的錯案(當年在高德中學被錯劃成右派分子遣返老家)得到了糾正,由於他在農村迷戀於養雞,而被安排到廣興縣食品公司當養雞技術員。
這張通知書,令他感慨萬千,徹夜難眠。
像鬼使神差似的,妻子石二妹從裏屋出來,見丈夫躺在大廳左麵那張沙發上,懸掛在牆上那幅《大海》油畫恰在這時映入她的眼簾。
她微微一怔,頓感錯愕。特別是繪畫者筆下的那個掌舵人,神態、氣質跟自己的丈夫多麼相似。石二妹明白,當年丈夫被錯劃成右派分子遣返老家,一如畫中這葉孤舟......畫麵上大浪排空,驚天動地,坐在木船上的人,慌成一團;而舵手掌著舵,堅定地搏擊風浪,重重陰霾下的朦朧太陽,給與死神抗爭的人們帶來一線希望……
此刻,石二妹想,丈夫的心情,一定與畫中的情景一樣,翻滾著“大浪波濤。”
“德天,回房睡吧。”良久,石二妹的目光從畫麵中轉到躺在沙發上的石德天,聲音很輕。
石德天依然躺在沙發上,兩眼微閉,不語。
“德天......”石二妹微微抬高聲調。
石德天輕輕動彈了一下,算是回答。
“德天,深宵露冷,還是回房睡吧。”
石德天仍然沒睜開眼,也不吭聲。大廳裏很靜,靜得簡直能聽見兩顆心髒的搏動。
“白天,大隊蘇文書來.....”石二妹語調低沉,回顧著白天的情景。
石德天像是遭到電擊,渾身戰栗了一下。他坐直身子,神情陡變,臉色蒼白,繼而起身,在大廳中來回踱步,交替搓揉著雙手,額頭上汗涔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