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後,清平街落雲樓內,飄出陣陣吵鬧聲,酒足飯飽的人們聚在這安逸之處開始暢所欲言,大到少有人談論的城中之事,小到誰家被竊賊光顧,肆意著,無所謂著。
但就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位於西北角偏裏側的方向坐著位穿著淡綠色紗裙的女子,她若無其事的喝著手中的碧螺春,置身事外,放佛和這個世道格格不入一般。
她並不怎麼喜歡理會眾人,一盞茶喝罷便又斟了一杯,聞著沁人心脾的香氣,淡淡一笑。
此時從後堂躥出一位小廝,畢恭畢敬的走到女子身邊,在她耳側小聲說了些什麼,並將手裏的紙條遞給女子,才默默退下。
女子放下手中的杯盞,將紙條打開,上書蒼勁有力的幾個小字:翠到,速來。
想著外麵陽光甚好,便取了桌邊放著的竹笛,大搖大擺的走出了落雲樓。
而她身後是剛剛從飯堂張羅完的落雲樓老板娘雲姑,正瞧著她擦著手上的水漬,無奈的撇撇嘴朝她的方向喊了句:“仇染,晚飯可回來吃?”
被喚做仇染的女子甩了甩手裏的竹笛,頭也未回,聽不出語氣的說了句:“當然回。”便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雲姑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無奈的想,她不過是個打雜的,卻整日忙的像個老板。
而這個真正的當家做主之人,卻懶散的像個富貴閑人。
真是無從說理啊。
仇染要去的地方是清平北街的一處當鋪,和落雲樓大概差一刻鍾的腳程,在京中這樣的富庶之地,各式當鋪數不勝數,偏這家樓蘭當鋪,隻愛翡翠,尋常姿色偏又入不了掌櫃的法眼,隻愛那雕刻精美,繁飾花紋的絕佳翡翠,出價極高,雖地界偏僻,倒引得不少富貴公子來此尋寶,漸漸有了名氣。
甩著手裏的竹笛,不知不覺仇染就來到了當鋪門口,正欲進,傳出了王掌櫃的哭泣聲。
就在王掌櫃剛剛將紙條遞給小廝,還未將翡翠放入匣內,便從外麵進了位器宇軒昂,渾身散發著富貴氣的少爺,一如既往的揚著手裏的金陵折扇,大搖大擺的坐在了鋪內的紅木椅上。
旁側的小廝圓滿輕咳了下,瞥著王掌櫃:“沒見我們家少爺來,連杯茶都不給上麼?”
王掌櫃當然認得,這幾年當鋪能發展的如此之好,也多虧了歐陽家的幫襯,不給首富公子麵子,他還沒硬氣到此種地步。
“豈敢豈敢,不知歐陽公子今日大駕光臨,當真是失禮了。”邊說,王掌櫃邊從內堂殷勤的走出,慌張間險些撞到門邊柱子,夥計也是知禮的,很快便將店裏最好的茶泡好斟滿。
歐陽穆風笑了笑,隨意的拿起蓋子聞了聞,微微皺眉,遂把茶蓋蓋回,直奔主題:“王掌櫃,你那桌上的翡翠,能否給我瞧瞧?”
聽及此話,王掌櫃的笑容逐漸消失,尷尬的氣氛籠罩在二人周圍,王掌櫃轉了轉眼珠,賠笑道:“歐陽少爺,那隻是尋常不過的翡翠,不值幾個錢的,店裏還有好些其他的,給您拿來看看如何?”
“我就要那個!”
歐陽穆風作為歐陽家唯一的兒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除了皇位,隻要是他想得到的,就沒人能說一個不字。
無奈,王掌櫃隻得把翡翠從堂內取出,內心邊想:仇染啊,你快點來啊,不然我就真是百口莫辯了。邊將翡翠放置在桌邊。
這是枚難得一見的翡翠雲鉤佩,雕刻極為精美,是一個書生的傳家寶,因為著急成親,隻能拿出來當掉,王掌櫃也是厚道人,給了不菲的銀兩,誰料卻被歐陽穆風給看上了。
歐陽穆風將佩件從絲絨布上取出放在手上端詳,知道這是個絕佳的好物,想也不想,直接開口:“這雲鉤佩我要了,圓滿,拿一千兩銀子給王掌櫃。”
“公子萬萬不可,這件東西可是有人提前預定了的,錢都付了,我怎好交代啊。”
歐陽穆風皺眉撇嘴,略帶不快:“把錢給他好了,若是不願,我加倍賠給他總成了吧。”
“公子啊……我如今也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家有老有小,若是這話傳出去,我成了背信棄義之人,這日後當鋪還怎麼開下去啊……”無奈之計,王掌櫃竟跪在地上哭了起來,一張滄桑的臉上布滿淚痕,不止歐陽穆風嚇得不知所措,所有人都震驚的站在原地不知怎麼可好。
偏此時,被仇染瞧見,她無奈的搖頭苦笑,像個看熱鬧的路人,走至門邊:“呦,王掌櫃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怎的哭成這樣。”
見救星到了,王掌櫃急忙起身,把一切責任全甩到仇染身上:“歐陽公子,就是這位姑娘交的定金,讓我一定留著這雲鉤佩,您和她商量看看,若是同意……”
仇染不明所以的被王掌櫃扯著走到了歐陽穆風身前,居高臨下見瞧著他的樣貌,昨晚之事全在腦海重演著,胭脂盒偷了,以為再不會見麵的人,卻以這樣的身份重新站在彼此麵前,真真是造物弄人。
知王掌櫃是故意為之,仇染瞪了他一眼,隻能配合演戲,坐在歐陽穆風旁側的椅子上,笑著說道:“歐陽公子可是看上這翡翠雲鉤佩了?也是,這樣的好東西在京中也是少見,在下知道,您不是愛財之人,萬貫家財也入不了您的法眼,可總有些先來後到之禮吧。”頓了頓“不如這樣,咱們各讓一步,都不要了,留給當鋪做鎮鋪之寶如何?”
歐陽穆風笑笑,將雲鉤佩放下:“姑娘當我傻啊?若是我今天同意走了,你什麼時候折返回來,我不是吃大虧了?”
“您真把我當那種人了?若是不放心,當可另立字據,白紙黑字畫押,總不能賴賬吧。”
想了想,歐陽穆風試圖轉移話題:“不知姑娘要這東西為何?”
“不過是件玩物,那請問公子是為何?咄咄逼人不肯相讓?”
不曾想她會反問,屏息凝視:“我歐陽穆風做事,向來不問為什麼。”
仇染冷笑道:“我亦如此。”
此時無刀槍劍戟之爭,卻比那更激烈百倍,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讓,仿若世間一切均已不複存在。
翡翠對於仇染而言,更像是荔枝於楊貴妃,不似命卻勝似命,若是得不到,便會寢食難安渾身難受,所以讓一步已是她做出的最大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