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傅醫仙把著我尺關脈的手震了三震。
他說,從未想過我還能活著回來。
我告訴他,我去鬼門關走了一遭,冥王道我在陰間實在屈才,於是打發人送了我回來。
我此時意識尚未完全清醒,眼前似披了紗霧,朦朧間方才能辯出個人形,鼻尖嗅到阡陌葉內斂的香氣,才知此人便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傅司南,傅醫仙。
待用藥汁明了目,我眼前逐漸明朗,正想道聲謝時,那醫仙卻若鬼魅般,早已不見蹤影。
我想也罷,我能活著多半是自己命大,與他也沒多大關係。
環顧四周無人,我掀開被褥想要下榻,幸好未有驚動我爹娘與那謝雲逍,若是他們知道我……
我這思緒還未定,門簾處閃來一道疾風,寒氣刺骨,驚得我又縮回榻角。
待我看清來者何人之後,背上瞬間浸了一層冷汗。
我望著那人蒼白而憔悴的麵容,生生咽回去一口血。
“娘……”我輕咳兩聲,卻不知說些什麼,隻得細語柔聲的寬慰她,又裝出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
“我的傷不打緊。”
她卻是半分也聽不進,最終還是淚若連珠。
我娘本就生的美貌,淡青色的柔眉下一雙鳳眸哭的微紅,凝玉般的雙頰本該紅潤,此刻卻多了蒼白,潑墨的發絲垂簾雙肩,隻綰了一支碧色的玉簪,微施粉黛,一身素裙蹁躚如畫,現下估摸著又小酌了兩杯,沾了酒香,美人微熏,梨花帶雨,誰見佳人不動心?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爹總想讓我多病幾次的原因。
我正想著如何在我爹趕來之前讓我娘停下來,門外卻翻騰起一聲長笑。
兩雙攀龍銀紋靴一前一後踏了進來,一對玉人白衣勝雪,發黑似墨,玉帶上,一個腰懸玉笛,一個身佩長劍,斜陽的金輝灑在二人身上,卻又滑落在地,陌上花開,公子如玉,直叫人兩處銷魂。
若不是銀冠與劍笛之分,不知者當真會以為這二人是兄弟。
我爹攜著長劍走了過來,棱角分明的俊顏上沒有絲毫歲月衝刷的痕跡,眸色裏唯有穩重內斂。
謝雲逍也走了過來,看著隻比我爹小了一號,骨子裏卻滿是少年人的玩世不恭。
他笑得前仰後合,清俊秀美的臉上一點沒有謙謙公子的溫文爾雅,唯有桀傲難馴和放蕩不羈。
“你閉嘴!”我撕吼一聲,手已經抓住了劍鞘。
他終於停下,本是男子溫暖柔和的音調,說出來的話卻差點令我吐血。
“下個山都能被毒蛛咬到,蘇姑娘真是龍鳳之才,在下拜服。”
我的臉瞬間燒的火紅,卻無法辯駁,隻能任由他嘲笑。
我娘聽他這一說,也瞬間破涕為笑,抹了眼淚,替我蓋好了被褥,方才發話。
“錦兒,你一個女兒家,隻身孤影遊蕩江湖實在危險,世道險惡,生存不易,你如今隻有十三歲,當然不會懂,我與你爹一生豎敵無數,你唯有待在山上,才最安全。”
我爹曾說過,我是他俠客一身,見過最聰慧的奇才,這話我一直記著,可我每日瑩窗雪案,刮垢磨光,不是為了在這山間隱世浮塵一輩子,我想遊馬江湖,扶危濟困,做一介逍遙女俠,而不是鄉野村婦。
“娘,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