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牆黃瓦,琉璃美玉,紙醉金迷之間,將人性腐朽殆盡。她抬頭,一雙平靜的如同潭水般的美眸,不留痕跡的掃過正紅色朱漆門頂之上那塊匾額。鳳慈宮三字,在黑漆檀香之中,古樸而又沉厚。
她沉了一口氣,在宮女的指引下,踏進了大殿之中。
檀木作梁,珍珠為簾,金碧輝煌一片。芙蓉軟榻,白玉香枕,四周檀香繚繞,走進這大殿,便有歲月都沉靜了的端莊感。大殿之中,屏風掛畫,皆是栩栩如生,莊重而又不失風雅之意。
“給太後請安。”
她跪拜在地上,低垂著頭,靜靜等待那人的吩咐。一如既往,平靜而又淡雅。
“你這孩子,過來,快讓姑母好好瞧瞧。”
她跪拜在地,遲遲未有任何動作。倒是這大殿之中,坐在紫鳶鳳椅上那人,慈眉善目,心疼的招手喚道。
終於,雲清梔抬起頭來,一雙似水的雙眸恬靜看去。紫鸞鳳椅上,那人身著紫墨鳳霞彩雲袍,珠玉點綴,金絲鑲邊。端莊而又慈祥,眉眼間盡是疼惜。她淺淺的一笑,乖巧的走了過去,靜靜坐在太後的旁邊。
這,便是她如今最大的依靠了。不知為何,她此刻能想到的,竟然隻是這點。
收到父親的死訊,從那間罕無人跡的山間草廬走出來,片刻的感傷後,她的心裏很快平靜下來,麵對親人死去的態度,她這般,甚至可以說過於冷血了。
人是向死而生的,活著的時候,卻依然指望著圓圓滿滿一生。雲清梔就是這樣,對她而言,好生活著最為重要。很多事情,看淡了就會發現,不過是如此這般罷了。
護國將軍府中,那參天茂密的古樹,流淌如碧玉琉璃般的翠河,父親素愛的那片竹林,早就隨著時光,被記憶衰頹不可避免的趨勢,一點一點吞噬了。
那一年的離開,本該是斷了與這長安的緣。從此,山穀幽林,仙鶴白雲山際,那一方小小的草廬,便是她的歸宿。就如父親對她囑咐的:滿城繁華,斷不是你的緣。遠離長安,毋須再回來了。
她以為,這長安城,她是再也沒機會回來了。卻沒有想到,以這種方式回來。
當初要她離開的人,護她免於流言蜚語的人,也是讓她嚐遍這寂寥荒涼的人,卻終究,用這樣的方式,讓她再次回到了長安,回到了雲府。
父親,今日的局麵,可是你想看到的?
“七餘載了,上一次哀家見你時,還是個小丫頭,如今,卻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了。
淡雅嬌楚,端莊明媚,這眉眼間的溫婉,像極了你的娘親。”
在雲清梔沉思的時候,太後也在打量著,自己七餘年未見的小侄女,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滿意。
烏黑秀麗的墨發,綰一個流蘇暨,隻一支珠花,簡約得體。秀眉纖長,肌膚如玉,一身白玉雲紋裙,星星點點繡工細膩的茉莉,更是多了一份清雅。
年紀不大,但是從踏進這殿門開始,一直波瀾不驚,舉止得體。在這般年華裏的姑娘,能有這般,且勝過許多鶯鶯燕燕。
“承太後姑母誇獎。”
被這般直接的誇讚,她似有些羞澀的垂下頭來。隻是,一雙低垂的眉眼間,卻是平淡不驚,沒有太多的情緒。
與她而言,這皮囊之相,卻不過外物罷了。捧得越高摔下來便越慘,這個道理她太清楚不過。她所期盼的,不過是不被人注意的一生。
“兄長這一生戎馬,馳騁沙場,保家衛國,是我大裕當之無愧的護國功臣。南陽王叛變,是兄長以血肉之軀擋下刀劍,救了陛下,救了大裕,這更是功不可沒。
哀家身為從雲家嫁出去的女子,一直於雲家有愧,於兄長有愧。
此番你回京,兄長不在了,雲府上下,全需你打理。陽兒還小,凡事也需你操心。倘若有心力不濟,便隻管來找哀家。”
她握著雲清梔的素手,溫度透過有些褶皺的手,傳遞到雲清梔的指尖。讓雲清梔感覺心中,也莫名的添了一絲暖意。
大殿的檀香殆盡,又有宮女換了新的上來,古樸的香味,愈發的淳重。靜靜的聽完太後的吩咐,直到太後將一切事情安排妥當,暮色西沉,已有些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