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四合庭院內,梓樹枝幹枯敗,緘默而立。
主屋內,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坐在梨木椅上的年輕婦人,穿著絳色對衿衫子,外麵套一件銀色棉比甲,鬢發一絲不亂,雖然相貌姣好,氣質又清麗華貴,麵色卻蒼白得無一絲血色。
“咳咳......你,知道自己錯了麼?”她睨著站在麵前的女子,重咳了一聲道。
聲音裏有痰,帶血,每一聲咳嗽,都仿佛要了她的命。
麵前那女子,穿得豔麗,體態妖妖嬈嬈,眉眼上挑,辯道:“夫人身體不佳,我代夫人應酬,結交權貴,也是幫夫君鋪路,何錯之有?”
一聲“夫君”,非“老爺”,激得杜嫣喉間湧上血腥,咳得直不起腰。
一旁的丫鬟閉月,邊扶著杜嫣,邊怒斥女子道:“桃姨娘,你不過是個奴才,以下犯上,好大的膽!”
桃姨娘鄙夷地望過去,唇角噙著挑釁的笑,“閉月姑娘,我是奴才,那你是什麼東西?莫不是夫人的奴才就不是奴才了?”
“你......”閉月漲紅臉,卻說不過她。
杜嫣擺手,示意閉月不要多話。
閉月既不服氣,又心疼杜嫣被一個姨娘欺壓,“夫人......”
有男子急急的腳步聲走近,隨著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此人長身玉立,因來得匆匆,發上落了幾片雪花都未知。那一張翩若驚鴻的臉,曾是杜嫣的閨夢,如今,成了噩夢。
桃姨娘看到宋九懷,立刻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歪到一邊。
“夫人,桃娘去給蘇老太太賀壽,是我授意的,夫人身體不好,天冷路滑,原想著,讓你先養護好身子要緊。”宋九懷對著杜嫣說話,眼角卻是斜向桃娘。
兩人竟當著自己的麵眉來眼去,杜嫣看在眼裏,心中苦澀更甚。
“本來也不是大事,隻是蘇老太太的壽辰上,出席的女客,都是有誥命在身的夫人或世家大族的當家主母,桃姨娘的身份......”杜嫣慢慢說道。
宋九懷卻迫不及待打斷她,“桃娘已經脫離賤籍,她原先也是世家小姐,因家裏獲罪才墮入風塵,夫人何必揭人傷疤?”
杜嫣還未再開口,桃姨娘竟跪了下來,楚楚可憐道:“都是我不對,該對夫人說一聲的,隻是蘇三夫人礙於夫人的名聲,沒告知夫人,我也想著,夫人身子不爽利,便瞞了下來,沒想到夫人這般生氣,要打要罰我都認了。”
桃姨娘看著軟弱,這話卻句句帶刺。
蘇家三子,如今的蘇翰林,曾與杜嫣議過親,並對杜嫣癡心不悔。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接受旁的男子對自己的妻子有過妄想。可笑的是,桃娘出身青樓,迎來送往,他接受了,卻不能容忍身為大家閨秀的杜嫣,和旁的男子,有過一分牽扯。
宋九懷臉色難看,對著杜嫣說話的語氣,又冷淡幾分。
“夫人身體若不適,便早些回房歇著,桃娘赴宴這事沒什麼大不了,夫人便不要小肚雞腸了。”他道。
小肚雞腸?杜嫣幾乎要諷刺得笑出聲,可是她沒力氣再與他們分辯什麼是非了。
“閉月,扶我回房。”杜嫣掙紮著起身。
“是。”閉月咬著牙,狠剜了桃姨娘一眼,卻正對上她得意的眼色。
閉月心中不解,姑爺是瞎了眼嗎?捧著一個不幹不淨的東西當寶,卻如此作踐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難道傳出去,他的名聲好聽麼?若再被禦史參上一本,他的仕途便毀了,寵妾滅妻,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