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一)(1 / 2)

淡漠的月亮沒有溫度般散發著慘白的光。

天空中的烏雲不時被風雪來回卷刮成各種形狀,然後化為空氣中的冰凍碎末。

零星的雪慢慢地從天上飄下來,落在男孩的黑發上。

十二歲的易銘穿著一身黑色衣袍站在白雪地裏,顯得格外刺眼,像是大片潔白宣紙上的一點濁墨。

寒風吹拂起他額前的幾縷碎發,隱約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睛,寒風呼嘯而過,雪下得越來越大了,易銘的兩條小腿凍得直顫,而僵硬白皙的小臉上仍然沒有作出表情,就像一塊埋在冰天雪地裏的石頭。

不遠處,溫暖的房間裏散發出一種耀眼的燭黃色光亮,與此形成鮮明對比。

燭光照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在地上折射出一團黑色的影子。

與之同歲的齊瑤穿著淡黃色的華衣,毛絨絨的白色衣領包裹住脖頸,黑長的頭發用絲帶束起,發間叉著一把金發簪。

她嬌小的身體因為厚實的棉衣而顯得異常臃腫,遠遠看著就像一隻肉乎乎的毛毛蟲趴在窗台上。

齊瑤踮著腳尖,瞪著星星般閃耀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東張西望。

雪地上,一團矮小的黑影筆直地立在那裏,堂屋裏溢出的光線映射在男孩臉頰左右。

易銘沉默地仰起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龐,冰涼的微紅色血管從皮膚表麵透出來,妖異得如同鵝毛大雪中孤立的鬼。

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眸子忽地一亮,她從未見過一個男孩子可以長得這麼漂亮,對,是用漂亮形容。精致的小臉,有種似男非女的稚氣,她發誓比自己從小到大見過的所有小孩都要好看。

在冰天雪地裏恍若精靈,但不知是天冷還是夜太黑的緣故,他的身上仿佛裹著一層帶刺的尖冰,就像一隻因為缺乏安全感而蜷縮起來的小狗。

“呼……呼……”

一陣鬼哭狼嚎的狂風咆哮刮過。

男孩筆直的身影逐漸歪斜,像一朵隨時會枯萎的黑色櫻花。

齊瑤仿佛聽到他細瘦的腳後跟發出如朽門般的吱呀聲。

易銘察覺到不遠處的異樣目光,他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向偏房中光線最亮的地方。

齊瑤靜止的眼眸在看到男孩完整臉龐的一瞬間慌亂了,呼吸也在同一時刻有短暫的窒息。

她低下頭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同時大腦極速運轉。

他是誰?

他為什麼會站在我們家門外?

他穿那麼少不冷嗎?

他為什麼不敲門進屋呢?

一連串的問題讓齊瑤腦仁發疼。

真是的,想那麼多幹嗎?去問問爹爹好了。

她慢慢地抬起頭,目光不受控製般又重新望向男孩所在的位置。

此刻,易銘低著腦袋,佝僂著身體一動不動地跪在雪地上,小小的黑點仿佛一隻死去多時的飛蟲。

齊瑤大驚失色,隔著窗戶拚命揮舞手臂,屋內的影子跟隨著她的動作在燭光下晃動。

男孩沒有回應。

她雙手聚攏在嘴邊,在紙窗上呼出一大團白霧:“喂!喂!能聽見嗎?”

聲音消失的時候,霧氣也轉瞬即逝。

“喂!聽見的話就吱一聲啊!”

她不知道男孩的名字隻能一遍又一遍喊著以“喂”為開頭的話語。

男孩俯身跪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目光空洞無物,黑糊糊得像個大窟窿透不出一丁點光亮。

“喂!等著我啊,我叫我爹放你進來!”她的語氣愈加擔憂。

齊瑤的注意力迅速從男孩身上移過,隨即轉過頭,腳跟落地,大步流星地朝著正堂飛奔,一邊奮力推開偏門,一邊焦急地叫喊著:“爹爹!大事不好了!”

正堂鴉雀無聲。

齊瑤抬眼一看,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對麵的太師椅上坐著兩位奇裝怪服的客人,他們正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齊瑤仔細打量了一番,一老一少穿的服飾和屋外的神秘男孩一模一樣。

坐在一旁的齊石陪笑說:“小女禮數不周,見笑了。”

黑衣老人笑著說:“小孩嘛,天性自是率真。”

齊石又轉過頭訓斥:“在屋裏就聽見你一直在那大喊大叫了,現在怎麼還跑出來嚷嚷?沒看見為父正在待客嗎?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齊瑤低著腦袋,撇了撇嘴角,她用眼角的餘光望了眼窗外,呼嘯的寒風越加大,吹得窗戶直顫。

齊石忽然抬手向她招了招:“瑤兒,過來,見過你易叔叔。”

老人笑眯眯地看著齊瑤,他臉頰兩側的褶皺疊在一起,遮住了眼角下醜陋可怖的長疤。

齊瑤努力控製好情緒,隨即乖巧地彎下腰:“易叔叔好。”

老人點點頭,笑而不語。

齊石又指著坐在右邊的少年,他模約十七歲左右,長相清秀,明眸皓齒,宛如初入人世的白麵書生:“這位是易叔叔的徒弟,易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