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矛盾(1 / 3)

校長開完校會後宣布全體解散。校園裏頃刻間又熱鬧起來。直至上課鈴響起,一切才開始歸於表麵上的平靜。

大夥坐回原位,皇上宣布上課。由小美麗帶頭。我們又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道:“眾愛卿請坐。”我們謝過皇上後坐了下來。

皇上說這個學期重點是教會大家拚音。其實我早已厭倦了學拚音。對於蛔蟲的研究我半點興趣都消褪盡了。認字還留有半點興趣。二流的事一直都是我心中懸著的一塊肉。那雙鞋一天不給二流,我就一天無法徹底安靜下來。我扭曲著身子趴在課桌上,斜著眼看到鴨子那詭異的眼神。既淫蕩又可怕。

“幹啥呢鴨子?別用那眼神盯著我看。”我說。

“你過界了。光光了,死光光了。”

“過啥界了?什麼意思?”

鴨子的眼神更加淫蕩,恨不得挖掉他的眼珠子喂狗吃。“你的那兩隻鳥將會死去。死無葬身之地。”

我這才想起上個星期與鴨子畫分界線並發誓這一件事。此時我的左手已越過了那一條用圓珠筆畫出來的分界線。我壓根不信發誓見效這類玩意兒。

“去吧你!我壓根不信這事。要發誓就能見效,我馬上發誓說我要是走出這教室,我馬上中獎,吃窩窩頭,那我現在就走出這教室,誰還敢賣彩票?”

“那咱走著瞧!”鴨子自信地說。說得我還真擔心起小龍女和郭靖來。整個上午的課堂我心不在焉。淨想著小龍女和郭靖的安危。心急如焚,恨不得早點下完課就跑回家瞧瞧。越是盼著越是覺得時間永遠都是停留在原處一樣。猶如被深深地定格了似的。

放學後我一路上幾乎是跑著回家的。沒到家門口我就小龍女郭靖郭靖小龍女地叫喚。小龍女和郭靖並不因我的叫喚而飛出來。一絲叫聲也沒有。我越發心急。屋裏屋外我都找了個遍,但再怎麼找也找不到它們的身影。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我媽從屋裏走出來,我哭著問小龍女和郭靖去哪了。

“老片兒家那大黃狗叼走了。”

“咋的叼走啦?說啊!大黃狗怎能把它倆叼走啦?”

這時張寶柱夾著燃著的卷煙從屋裏走出來,說:“男子漢大丈夫哭啥哭!兩隻鳥值得你這麼哭嗎!”老爸張寶柱掐滅了卷煙,吞吞吐吐地說:“那兩隻鳥——是被我打死後大黃狗才……叼走的。”老媽瞥了老爸一眼,老爸罵道:“瞥啥瞥!兩隻鳥有啥好哭的!”

“大鉚你別聽你爸的,改天媽再給你到山上找回幾隻來!”

我哭得更猛了,“那不一樣!為什麼打死我的郭靖和小龍女?為什麼?”

“整天唧唧喳喳的,煩人。”老爸說完走回屋子裏。我躺在地上打滾,老媽走過來安慰我。他們都是一些假惺惺的人。我恨死他們。我躺在地上不停地打滾,揚起地上的塵土。塵土落在我的頭上。沾在我的皮膚上。“媽向你發誓,改天媽上山再給你找回新版的小龍女和郭靖。”我沒理會老媽。我的哭聲越來越大。“那咱晚上不給你那個壞爸爸吃飯,餓死他得了吧?”我還是不說話。即使把老爸張寶柱餓死,小龍女和郭靖也不可能再回來了。“為什麼要打死我的小龍女和郭靖!為什麼!張寶柱我操你老媽!”我罵起了老爸。老媽立即捂住我的嘴巴。“別捂我的嘴!你和張寶柱是一夥的!你們是一夥的!你他媽的你們竟是一夥的!一夥的……”

老媽火了,一把把我拖起來。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這一巴掌並不能夠使我感到疼痛。但我還是掀起了反抗。狠狠咬住了老媽的右手掌不肯放鬆。老媽立刻把手甩了甩。她越甩我咬得越緊。直到咬到她的手指流出鮮紅的血液我才停止了對她的反抗,並開始感到些許的害怕。老媽不再打我,而是眼睜睜地看著我。“不哭了,下次二流要是來了,媽掏錢給你買冰棍。買有綠豆的。”我控製不住對郭靖和小龍女的思念,不住抽噎。眼淚還在流。老媽用衣袖擦去我的眼淚,擦去了沾在臉皮上黯淡的塵土。“這也不能全怪你老爸。”

“不怪他怪誰?我就怪他!”

“好好好,咱一起怪你爸。他不應把小龍女和郭靖打死了。不過小龍女和郭靖它們也有錯啊。誰讓它們往你爸的飯碗裏拉屎呢!”老媽緩緩地說。

“他張寶柱不是人。不是人!”

“對,他張寶柱不是人。寶柱,你不是人!不是人!”老媽朝屋裏喊道。老爸一語不吭。“咱吃飯去,媽給你往粥裏撒白糖。這白糖可是媽剛買回來的!”我又坐到地上,堅決不從老媽。老媽就蹲在那裏陪著我。坐著坐著,倦意像浪潮一樣一層一層地朝我湧來。我移動了一下身子,移到楊桃樹下,背倚著楊桃樹,無法停止地啜泣。

“那咱去睡覺?睡醒了再吃飯?”老媽說。我無語。疲憊地倚著楊桃樹。

當我再次睜開眼,發現我仍倚在楊桃樹上。這時我性欲了,直接把小雞雞從短褲褲筒裏掏出來,使了一點力,尿液從膀胱裏直直地流了出來。給楊桃樹澆上了水分。我的困倦依然沒有完全消除掉。我在原地坐著。在被尿液澆濕的地方用樹枝挖了條小溝。我試圖叫一聲小龍女和郭靖,但很快就想到了它倆都被張寶柱打死了,然後大黃狗又把它們叼走了。我恨張寶柱,恨大黃狗,更恨鴨子。我的肚子越來越餓。但我不想吃東西。我要氣張寶柱。即使我吃飯也不會在家裏吃。我的小龍女和郭靖,永別了。

正午的太陽光穿過楊桃樹的空隙處,灑在院子裏。待我清醒了一些,我正要走出院子,老媽從屋裏走出來叫我吃飯,我將其當作耳邊風,可憐兮兮地走出了院子。其實我並不知道我要去哪裏。我隻是在村子裏亂穿。看到老片兒家的大黃狗紮著馬步拉大便,我就來氣。揀了個拳頭大小的石頭,瞄準大黃狗的腦袋擲去,正好打中它的腦袋。興許是大黃狗覺得自身理虧在先,沒跟我計較,扭扭屁股搖搖尾巴就走了。它拉出的大便也許正是小龍女和郭靖被消化後形成的。我找塊地方挖了個洞,將大黃狗的大便埋進了洞裏,立了一個小墳墓。這時我的眼淚再次不由自主地湧了出來。為了使墳墓像個樣,我找來一個白塑料袋,撕成直角三角形的小旗子,把小旗子綁在一小樹枝上,插在墳墓的最中央。我還找了手掌大小的石塊,為墳墓立了一塊碑。我四周看了一下,發現老媽正在不遠處看著我。我現在也不想看到她。我不喜歡看到任何人。我懷疑他們都是一夥的。我把老媽當作是不存在的,移開腳跟離開小墳墓,竟不知不覺朝張二大家的方向走去。

張二大睡著了,並且打了呼嚕。呼嚕聲很大。似乎淹沒了旁邊收音機傳出來的粗大的聲音。我蹲下身子,扭動著收音機的調頻器。一個電台一個電台不斷地隨著我對調頻器的扭動而閃過去。我又調了調音器,將音量調到了最大值。這時張二大才緩緩醒了過來,神秘地打量著我。

“二大,給我講個故事吧!”

“咋的了今天?川子人呢?你和川子可是形影不離的,今天咋的不見川子了?是不是你倆鬧別扭了?”張二大稍微翻了一下身子說。

“二大,您到底講不講?不講我可走了。”我無力道。

“好,我講。講一隻,一隻鳥的故——不,是兩隻鳥的故事!”

我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張二大慌了。我哭著把小龍女和郭靖之死的前因後果一一告訴給了張二大聽。張二大略有所思,而後對我說:“張寶柱不是個好人,咱就不回家吃飯了,氣死他。你這幾天就在二大家吃。”

我和張二大共同煮好了粥,也炒好了菜。我倆圍在一塊吃得津津有味。吃飽了喝足了,我就一個人回到生產隊去了。我把小龍女和郭靖的事告訴給川子聽,川子也很傷心,咬了咬牙,說:“先找個機會把鴨子一遍。到手痛為止。然後把目標轉移到大黃狗的身上!”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川子的想法。我和川子在地上畫出了行動方案。虎子他們躺在床上睡得死死的。

下午上學時我特意繞過家門從一條小路走到學校去。

下午鴨子沒來上學。我重新劃分了界線。將分界線往鴨子的那邊拉了一段距離。整個下午我和川子的心都在想著如何整鴨子,皇上上課我倆也忘記了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下課時也忘了喊恭送皇上。

下課後我直接回生產隊。書包放在生產隊裏。在水利溝和川子他們一同洗了澡了。我計劃晚上自己還得去張二大家吃飯。中午時已經跟張二大講好了。

“和我一塊去張二大家吃吧。”我對川子說。

“張二大同意嗎?”

“同意。那兩隻鳥是咱的。我的鳥死了你的鳥也同樣死了。二大就因要為咱打抱不平才叫我到他那裏吃飯的!你去了二大也歡迎的。”我說。

因為老片兒家的大黃狗把小龍女和郭靖叼走了,所以我和川子都不想跟老片兒說話。我們沒有老片兒的計劃,畢竟他吃得起窩窩頭,他放的屁香。為了以後能聞他的窩窩頭屁,我們隻得饒過他一回。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是這麼一個意思吧。

我們在水裏泡了一個小時左右。夕陽西下,水利溝裏的水逐漸泛黃。不止是水泛黃,很多東西都泛黃了。就連夕陽下行人的身體也泛黃了。誰家又開始喂雞喂豬了,咕咕咕的叫喚著雞群回家,或的喚著豬回家。我想,當地電視台也許又播出《倚天屠龍記》了。我們陸續上了岸,穿好了衣服,回生產隊呆了幾分鍾,然後虎子和奎子他們各自回家了。我和川子要到張二大家去吃飯。

“大鉚。”

“嗯?”

“聽,是不是你媽在叫你?”川子和我停下了腳步。的確是我媽的聲音。她肯定是在叫我回家吃飯了。我偏不回。我和川子加快了腳步,很快就走到了張二大家門口,正瞧見張二大在撒穀子喂雞喂鴨。雞鴨相互爭食,飛來飛去打成一片。張二大把我們叫進了屋裏,然後擺好了碗筷。

張二大問:“咋樣,好點沒?”

我點點頭說:“好點了。”川子建議張二大再講一回故事。張二大想了一會又講開了,講到一半,我媽的聲音傳了過來。而且越來越靠近張二大家。張二大指了指火爐旁的柴堆說:“快,你倆先到那邊躲去!”為了做到不留痕跡,我們端起飯碗,拿了筷子到柴堆後頭隱藏了起來。剛一藏好我媽就進入了張二大家的院子。

“張二大,有沒有看到我家大鉚啊?”

“咋的啦?不見大鉚啦?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著他了。這孩子太頑皮了,說不定又去鄰村找人打架了吧。”張二大一本正經地說。

“哦,那二大,您老慢吃,我走了。”老媽嘀嘀咕咕地走開了。

我媽一走開,我和川子就從柴堆後頭出來了。坐回原位,邊吃飯邊聽張二大講故事。

“講到哪一段了?”

我說:“講到跳水那一段了。”

“好,我就從跳水那一段開始講起。注意聽了。”張二大把未講完的故事接著講下去。“跳了水以後,他……”

我越來越發覺張二大並不是先前我們想像中的那麼糟糕。其實他也有好的一麵的。今天我就感受到了他慈祥和藹的一麵。我覺得張二大今天也過得特別高興。他笑了。他笑起來的時候滿臉的皺紋皺成一塊,眼睛幾乎被眼皮所遮蓋,完全眯成一條曲線。張二大對我們那麼好,之前我們卻對他滿口髒言粗語的。

“二大,我家大鉚有沒有來過這裏?”又是老媽的聲音。我們又躲了起來。張二大說沒有。“這孩子急死我了,整天不見個影兒,生產隊也不見他的影……”

我媽剛走,到川子他媽來了,問了相同的問題。隻不過大鉚被改為了川子。張二大也說沒有。等人都走完了我們仨又坐在一塊偷著樂。

今天晚上的夜空基本上沒有星星的出現。月亮也不露半邊臉。夜色濃重,黑乎乎的一片。一關燈,伸手不見五指。時間也不早了,我和川子各自都打了哈欠。張二大似乎仍未盡興。不過我和川子真的是累了。隻想躺在生產隊的木板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覺。我和川子說要走了,張二大到屋裏找來了一根燒去了二分之一的蠟燭,劃火柴將其點燃後遞到我的手上。我們謝了張二大,隨後秉燭回歸生產隊去了。

“去哪了你們?大鉚你媽都來找過你好幾回了。還有川子也是一樣。”奎子說。

我說:“沒去哪,就隨便摸著黑玩了一把。”

虎子合上《語文》,從床底下抽出木劍,又仔細從劍首到劍尾瞧了個遍。老片兒在看《健康常識》。字還不認得幾個,還看得挺認真的。不過《健康常識》裏也沒幾個漢字。大部分的內容都被黑白圖片所占據了。吹滅了蠟燭,我和川子站在門檻上,脫了褲子撒起了尿。

我問:“老片兒,你性欲沒有?”我還是對老片兒說話了。

“性啥欲?性欲是啥東西?”看來老片兒的文化水平太低了。我估計虎子和奎子也不理解何為性欲。我問:“知道性欲嗎?”他們各自搖頭。

我和川子很得意。因為我們的文化水平比其他人高。“他媽的,你們這幫文化素質咋這麼低哪!連性欲都不懂。早發現早治療,你們是還有一點希望的。性欲是一種比較,比較,比較成熟的——術語。它的意思,淺層的意思包括小雞雞硬了,直了。尿急之前我們的小雞雞經常勃起發硬,這種現象就是性欲。”我說。

老片兒說:“那我現在就有點性欲了。”

“性欲了趕緊拉尿去。免得尿床了!”川子說。老片兒爬下床來拉尿去了。奎子覺得性欲這詞有意思,把性欲一詞樂此不疲地念了一晚上。關了燈睡覺時他還在念。虎子不耐煩了,給了奎子一巴掌。奎子甚是不爽,但還是不敢還手。生產隊安靜了下來。

又一個黎明降臨。我掛上書包,拉著川子往張二大家走。我還是不願回家吃飯。

“待會鴨子要是來了,咱誰都不許手軟。”

我說:“那還用你說!把它打得稀巴爛!剁成肉漿!”

說著說著到了張二大家。我們又和張二大吃了一頓。吃完了飯,川子說要回去一趟,不然在鴨子被剁成肉漿之前他已經被他爸剁成肉漿了。我則在村口處等待川子。我悄悄走到了村口。過了一會兒又聽到老媽在叫我了。我不應聲,任她叫。川子一來我們就上學校去了。

“你咋跟你家人說的?”

“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了。”川子說。

鴨子算是來上學了。我指著新畫的界線說:“這條線是新的分界線,你要是越過你全家死光光。雞鴨也死光光。”

鴨子掏出尺子在桌子的邊緣測量了一下,說:“這不公平,你多我少。”

“我多你少你又能幹甚?總之你一越過此線你全家人和雞鴨就得死光光。”

“你家才死光光。”鴨子不理我,趴在桌上。我拍了拍桌子,鴨子沒反應。

我說:“鴨子,你要是有種放學後到操場一趟!”

“去就去,誰怕你不成!”

“說好了,要是你不敢去你就不是人!”

又是令老師的課。大夥翻開數學書。首先讀了一遍阿拉伯數字,又複習了上一堂課所教到的內容。我給川子使了個眼神,川子也用一個對應的眼神回應了我,表示放學後到操場的事該如何搞定。

我的心毛毛的癢。想早點放學。不放學照樣也能把鴨子了,隻不過難逃老師的魔掌。上次吃那鞭子一直使我飽和到現在,而且情景曆曆在目。毛骨悚然那是自然的表現。不說我差點忘了,我差點忘了憎恨那個人麵獸心的校長了。以後要是有機會,像偷小美麗家的芋頭一樣,把他家的地瓜之類的也偷了。吃不了的扔到一邊去。任它們枯死,受冷落,以解我心頭之恨。

一切的等待都是漫長的。猶如長江之水,流也流不盡。我托著下巴,眼珠子一直注視著掛在黑板上方的掛鍾。秒針嘀嘀地循環走動。“可別忘了放學後到操場。”我再三小聲提醒鴨子,怕他把這事忘了,或是不敢去了。

再漫長的等待也總有到來的時候。下課鈴響了。同學們逐一散開了去。大部分的同學都掛起書包回家去了。我和鴨子到了操場,我說:“到樹林子裏去。”鴨子裝作天不怕地不怕地跟我走進了附近的樹林子裏。這下動手就沒啥人看到了。

川子早已在樹林子裏等待。鴨子看到川子忽然閃出來就知道沒好事發生。心裏涼嗖嗖的,但還得故作鎮定。再怎麼故作鎮定他的手腳還是在顫抖。

川子二話不說,又向我使了個眼神。我立刻會意,一把抱住鴨子。鴨子早有準備反抗的心理,使盡了力氣反抗。我接著又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絆倒在地上。川子抽拉了一下衣袖,把衣袖扭到了肩膀處。一出手就往鴨子腹部打。鴨子到底是個堅強的人。當然,與虎子相比,他遠遠不及虎子。我們暴打了他一陣,鴨子還是不哭。起初他還有點力氣反抗還手,但過不了一會兒,他的能量就被消耗盡了,動彈不得。

“我叫你畫分界線!叫你畫!”我又給了鴨子一捶。“你賠我的小龍女和郭靖!”一說到小龍女和郭靖,我幾乎又要流出眼淚了。我極度思念小龍女和郭靖。

“川子,換你來打!”川子往鴨子身上就是一腳。正要踹第二腳時,川子猶豫了。因為鴨子哇的一聲大聲哭起來。比狼嗥還可憐。

“還打不打?”川子問我。

鴨子這麼一哭,我的氣倒是消了許多。心想也夠了,鴨子的臉都腫了,肚皮也變成青色的了,就此罷手吧。“再踢一腳就夠了!”川子輕輕給了鴨子一腳。“回去敢告狀下次死你!”

鴨子躺在地上,抹去眼淚。臨走之前,我挺擔心鴨子的。想勸他別哭了。但我沒那樣做。每一次打架,把對方打哭了我都會措手無策,心裏怕得慌。這是我人生之中的一個大弱點。張二大說過軟弱的人終究成不了氣候,到頭來隻會吃虧。我拍了拍川子的肩膀說:“走吧。”走出林子時我回頭看了一會林子。沒見到鴨子的身影。說真的,我很害怕他回去告狀。還特別害怕他哇哇地大哭。

“直接回生產隊吧!”

“還去張二大家吃飯嗎?”川子問。川子也感到些許的害怕。

我答:“嗯!”

回到生產隊,我們先是在門檻上坐了一會。我在想著此時此刻鴨子在幹些啥。

“咱去小龍女和郭靖的墳墓看一下吧!”我對川子說。川子點了點頭。

來到小墳墓前,發現小墳墓上有一隻牛腳印。墓碑被踩倒了,小墳墓幾乎與平地一個樣,已不像是個墳墓。看到此景我十分傷心。我和川子重新在原地堆起了一個小墳墓。在小墳墓上插上了一支小白旗。當我們站起來欲要離開時看到老媽早已站在我的身後。老媽啥也不說,一手拉著我往家裏走。我掙紮不開,隻得任她拉。一直拉到了家裏她才肯鬆開手。

“昨天去哪來了!”老媽格外生氣,但語氣還是被她壓得很平緩。

“沒哪!”

“沒哪?為什麼不回家?”老媽稍微提高了音量。

“你們是一夥的,你們殺死了小龍女和郭靖!”我大喊道。因為一想到小龍女和郭靖,我就忍不住地傷心,憤怒。

老媽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吃飯了沒?”

我不答。我不想再回答她的任何問題。老媽把目光投向站在一邊的川子,試圖從川子身上得出答案。川子也和我一樣保持沉默。老媽拿我沒法,轉身回屋裏提出鐵籠子來。鐵籠子裏有一窩小鳥。老媽將鐵籠子遞到我手上。我沒有動手去接。“我不要它們,我要的是小龍女和郭靖!”

“也許它們比小龍女和郭靖還可愛呢!”

“不可能。它們不可能取代得了小龍女和郭靖。你和張寶柱是一夥的!”我轉身要走,老媽又拉住了我。我一開口就亂咬。川子站在一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措手無策。我和老媽打開了。她盡往我屁股打。手掌打累了就用木條。木條打得我淚流滿麵。老媽平日極少打我,但她一動手比老爸還猛。要是在平時,我爸這樣子打我她一定會去阻止。今天她這樣狠心地打我,結果沒有一個人來阻止。我明明看到老爸坐在屋裏頭,但他卻是一聲不吭。或許他正在抽旱煙,或許他啥也不做,腦子空空的,或者塞滿了思想。他不可能在看電視,因為我聽不到任何來自電視機傳出的聲音。

哭聲取代掉了我的謾罵聲。應該說我由於哭泣所以無法謾罵更加準確一點。老媽逐漸停止了對我的打罵,氣洶洶地走到楊桃樹下,隨便往旁邊一張木板凳坐了下來。我拉上川子,抽噎著走出了院子。老媽沒有喊我,而是和老爸罵開了。罵得異常激烈。具體罵了些啥,我沒心思去聽,也聽不清楚。

中午飯我又在張二大那裏吃了一頓。剛吃完飯,老爸張寶柱就找上門來了。他不像老媽一樣大喊我的名字,而是悄悄地走進了張二大家裏。我連躲避的時間也沒有。我希望張二大能替我說句,可張二大的表現很令我失望。也許他也懼怕我爸。不敢出手阻攔。話也不說半句。我被老爸硬生生地拉回了家裏。

“你打吧,打死了你以後就不用打了!”我閉上了雙眼說。

老爸出乎我的意料,他並沒有打我,而是拿出了那一窩小鳥。我不喜歡它們。它們不但長得不好看,而且體積又小。與小龍女和郭靖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我一腳把它們踢開了。踢得遠遠的。有幾隻被我踢得已奄奄一息,在院子裏東倒西歪,四腳朝天。有的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我開始有點後悔把它們踢得那麼重那麼殘忍。我想要去把它們重新撿回來放回籠子裏,可我沒那樣子做。因為老爸一直站在我的身邊。我可不想讓他看到我所做的這一些缺少男子漢氣概的事。

“爸再上山給你找,找回像小龍女和郭靖一樣的鳥。”

“沒有其它的鳥能與小龍女和郭靖相比的!”我哭著說。這會,我做了一件錯誤的事。做了一件缺少男子漢氣概的事。因為我又忍不住哭了。

“那二流改天要是來了,你想吃多少根冰棍爸給你買多少根。”

“……”我無語。

老爸又說:“那你怎樣才能原諒老爸?你說。要不,我帶你到鎮上吃一頓窩窩頭。到鎮上逛逛?那裏可多人了……”

大黃狗在生產隊前閉目養神,搭拉著雙耳。我取出彈弓,川子也取出了彈弓。“瞄準了它的頭再打!”我說。我倆同時拉開了橡皮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瞄準了大黃狗的腦袋。

“一、二、三——鬆手!”

石子有力地打在大黃狗的腦袋上。大黃狗立刻驚醒,並且汪汪大叫,快速搖擺著尾巴。我倆迅速取出石子,拉開橡皮筋又是一石。打得大黃狗四下亂躥。我和川子分頭追,最後大黃狗被我們堵在了中間。三國鼎立。大黃狗顯出本性,麵目猙獰。大黃狗大吼了幾聲,吼得我們毛骨悚然。我又拉開了橡皮筋,照樣瞄準大黃狗的頭部。石子一出,大黃狗就朝我衝了過來。川子見狀,迅速拉開彈弓,大黃狗又中了一石,它停下腳步,咬牙切齒地看著川子。這時,我已拉開了彈弓,又是一石。我和川子你一石我一石把大黃狗打得汪汪大叫。

“快追!”大黃狗實在抵擋不住我們的攻擊,拚了命地跑。一邊跑一邊汪汪大叫,惹得村裏的大狗小狗也跟著汪汪大叫。一時間全村上下被一片狗叫聲所淹沒。如雷貫耳。像是發生了狗圖騰。大黃狗鑽進了山裏,很快就不見了蹤影,隻聽到村裏的狗群仍汪汪大叫。我倆搜索了許久,還是搜不到大黃狗的身影。

“下次吧。”

“好吧。”

“真的要上鎮裏嗎?你爸說話能當真嗎?”

我說:“肯定要上的。我想我爸不像在騙我。”

“他騙你能讓你看出還有效果嗎?你要記住江湖險惡。”

“去去去,別亂搬出江湖這種看不見的東西來。星期六,我就坐著他的單車去。去吃窩窩頭,吃放在通電的冰箱裏的冰棍。鎮上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改天你也可以叫你爸帶你去一趟。”我一邊說一邊想像著到鎮上的樣子。村裏的小孩都渴望能經常上鎮上玩。那是一個神秘好玩的地方。有很多我們沒見過的東西,很多好吃的東西。一般情況下,隻有到了春節家裏人才帶我們到鎮上去。目的是為我們買新裝。那個時候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擁擠得很。還有一種情況,倘若你病得很厲害,村裏的土醫生治不了,你就有可能會被家人送到鎮上的醫院。所以當我們生病時總在心裏默默希冀千萬別給村裏的土醫生治好了,最好是越治越糟,這樣才有可能到鎮上一趟。從村裏到鎮上的路程有很長一段距離。路麵坎坷。一下雨,路麵猶如一盆剛出爐熱乎乎的糖饃。泥濘不堪。

我們小夥伴曾偷偷地結群成隊要上鎮上去。由於路程很長,加上迷路的緣故,我們的行動失敗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想結群到鎮上去。

“距星期六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張二大說時間是改變決定的最好辦法。你明白沒有?”川子說。張二大確實說過此話,但張二大說的話也有不準的時候。

我說:“看著辦吧,我會有辦法的。”

“你打算咋處置那窩小鳥?”

“應該死了吧。咱出來時它們已奄奄一息了。”

鴨子應該是一個記仇的人,看到我他一聲也不吭,雖然他沒有向老師或家長告狀。我仔細瞧了瞧他的臉,發現他的臉還很紅腫。上音樂課,他閉口不開,傻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我邊唱歌邊側過臉去看他。張老師好幾次用手指頭敲我的頭。我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節課。奎子在張老師轉身麵向黑板時比手畫腳的。張老師一回頭,他立即安靜下來。

老片兒忽然站起來要往外走,張老師問為什麼。老片兒敬了個禮,大聲說:“報告老師,我性欲了!”除了我和川子虎子他們幾個,其他同學大都不明白性欲是啥意思。所以他們麵麵相覷。小美麗問:“性欲是啥意思?”我說:“簡單地說,就是小雞雞硬了的意思。”小美麗又問:“女孩子沒小雞雞,女孩子會性欲嗎?”我說:“你咋那麼傻逼哪?沒小雞雞哪來的性欲!你是女孩子,你會不會性欲難道你也不知道?不可理喻。”我把頭轉向張老師征求他的意見,“您說是不是老師?”張老師說:“誰教你們說的?”張老師顯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川子說:“自學的。每天我們都會性欲。特別是睡醒以後性欲最強。隻是有些人知識水平低無法用性欲來解釋這一現象罷了。”川子說完,全班掌聲陣陣。

張老師更不高興了,大喝一聲。全班瞬間肅靜下來。“以後誰也不能在學校提‘性欲’這詞。誰要是敢提,被我聽到了,就如這粉筆一樣!”張老師輕輕的一按,粉筆斷成了幾截。虎子小聲問:“老師,您這是在使斷骨掌嗎?”“啥使斷骨掌!老師隻用手指輕輕一按,粉筆就斷了,壓根沒用上掌!”小光頭二江子在下麵小聲說道。張老師再度大喝一聲,全班歸為肅靜。

音樂課一下,全班對性欲展開了大討論。場麵猶如沸水一樣滾燙。我和川子是所有學生當中對性欲領悟最高的兩個人。我倆站在講台上樂此不疲地給台下的同學們講授性欲知識。其它班的同學也擠進了我們班聽我和川子對性欲的詮釋。我倆是越講越帶勁。下麵的同學亦是如此。整間教室仿佛一個偌大的磁場,不斷地吸引外邊的東西進來。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小老師。個子雖小,但肚子裏卻充滿了墨水。知識淵博。

直到上課鈴響起,其它班的同學方依依不舍地離去。鴨子雖生我的氣,但他也聽得十分的認真。課堂上,你偶爾可以聽到從某個角落裏傳出“性欲”兩字。老師隻能在上麵納悶,繼續講他的課。一下課,全班男同學直喊著他們性欲了。似乎性欲是可以傳染的。我說:“大家排好隊來,咱解決性欲去!”校長好奇,從辦公室裏趕來。我又說:“性欲的排好隊!快點。從矮到高排!”校長笑了笑,又立即板起臉來。此時大夥已排好了隊伍。隊伍很長。因為好幾個班的男同學也參與到了隊伍當中。我此刻更像一個領導了。就如《水滸傳》裏的宋江那樣的人物。“OK!OK!全部的都有了。向左轉——向前走!”隊伍非常樂意聽從我大鉚的指揮。向左轉又向前走。“立定!”隊伍立定。我檢查了一下隊伍,比做操時排的還整齊有序。我扯了嗓門大喊:“OK!OK!全部的都有了,我數一二三,數到三全體脫褲子拉尿,解決性欲!”這時川子探出頭來說:“大鉚,你問大夥yesorno!”我想也是。大喊:“不?”“椰屎!”連回答聲都如此整齊,同起同落。

我頓了頓嗓子,看看校長。校長麵無表情。管它三七二十一。我要領導我的隊伍解決性欲了。“全體都有了。一,二,三——脫!”包括我在內,大夥脫下了褲子。露出小雞雞和小屁股。“我喊拉再拉!大夥準備!”過了幾秒,我的尿意上來了。“準備好了沒有?”“好了!”回答得十分整齊,鏗鏘有力。

“拉!”

隨著我的一聲“拉”落下,隊伍裏的那一排小雞雞挺拔而起。像是決堤的水庫,又像消防隊裏注滿水的消防車。尿液洶湧而出。場麵壯觀。尿液濕潤了大地,養料滲入了土壤裏。要是往此地種上一棵小白菜,過一兩天說不定就能摘來吃了。校長和圍觀的同學目瞪口呆。我給他們拋去一個不在乎的眼神。膀胱大一點的同學拉的時間比較長一些。等到全隊的小雞雞拉完了尿,我喊道:“OK!OK!全體都有了。我數一,二,三。數到三大夥就把褲子往上拉。不?”“椰屎!”看來大夥並不會因拉了一回尿而精力銳減,聲音還是如此洪亮。“一,二,三——拉!”“唰”的一下,全部的人都把褲子拉上去了。圍觀的同學給予了我們陣陣掌聲。“解散!”我宣布解散。同學們高興極了。此事在大夥所經曆的所有事情當中可謂前所未有。此時,場麵又沸騰了。好幾個年級的同學湊到一塊議論紛紛。都在議論著如此的拉尿方式是何等雄偉壯觀,或大討大論性欲的深層意思。呆在辦公室的老師也坐不住了,也趕來聽聽同學們的說法。大部分的老師都因此笑得合不攏嘴。

再怎麼熱鬧的場麵也總有解散的時候。隨著太陽的不斷高升,同學們的肚子也逐漸變餓了。便各自掛上書包回家去了。

“要是全校的老師和同學一起拉那就好了。”老片兒說。

我昂首挺胸地又向前邁了一步。“那可不是。不僅是拉尿,拉屎也好。咱們在操場上蹲成一大片,誰都光著誰的屁股,像擠牙膏一樣,大夥拉成一片。然後幾個村的公豬母豬都出動了。直奔操場,相互爭搶著要吃我們的大便。有一些人被豬絆倒了,嘴巴正好貼在大便上……”我越講越覺得好笑,不禁笑出了聲。“這個時代就要變成我大鉚的時代了!”我對著蒼穹大叫道。

川子問:“小雞雞硬,想拉尿,這叫性欲。那屁股痛,想拉屎呢?”

我說:“我想應該叫作屎欲吧!”

“不可能,要這樣的話,性欲就不叫性欲叫尿欲了。”

我說:“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沒準別人有幾個稱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