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暖春,雲雀繞梁,燕子斜飛。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微風吹過,三兩花瓣隨之飄搖,慢慢悠悠地落下,與微皺的湖麵接觸的一霎那,正在棲息的水黽受到了驚嚇,修長的四肢點著水一溜煙的逃跑了,隻留下一路的波瀾,飄落的花瓣輕輕蕩起了漣漪,淡然自若。正是潭麵湖風兩相和。枝下朵朵漣漪起,枝上桃花迎風笑,誰不道,春光好。
蔡府裏的人卻無意欣賞這滿園春色,女使小廝們終不似那嫻靜的桃花,倒與那慌張的水黽有些相似,進進出出,來來回回不知忙些什麼。原來啊,蔡夫人臨盆在即,卻遇難產,換了好些個穩婆大夫也束手無策,個個神色緊張匆忙,這種情緒哪能不連帶給女使小廝們呢?春色靜謐怡人,人們卻焦慮緊張,相形之下形成了一幅顯明的對比圖。蔡熠負手立於外堂門前,麵色難掩焦急。
蔡熠字明昱,熙寧四年進士及第。初為華亭縣主簿,熙寧六年初調任華亭縣令。蔡家在秀州可謂大戶,蔡熠曾祖父蔡嵐是華亭大絲綢商,蔡熠父親蔡欒行九,是蔡嵐唯一的嫡孫,但他沒繼承祖父的誌向,做個商人繼承家業,而是棄商從政,26歲中進士,任秀州司馬。但流年不利,不到一年就病死了,時年蔡熠8歲。不到一年母親也病故,少年喪父喪母的蔡熠由伯父蔡仲撫養長大。蔡熠自小聰穎,重義氣,性剛直,與蔡夫人柳氏青梅竹馬,郎情妾意,16歲那年結為夫妻。21歲時欲付科舉,卻逢蔡仲亡故,守製三年,終於25歲高中進士十七名。為官三年,清貧正值,仕途平坦。隻有一事讓蔡家很是憂心。說來那蔡熠與蔡夫人連理十二載,一直未能育有兒女,此番終縫蔡夫人有喜,可高興壞了蔡熠和族中長輩。自蔡夫人診出喜脈以來,她便比之前更寶貝了,事無巨細蔡大人都要抽空操心一番。可誰知,臨盆時遇上難產,這可急壞了蔡熠。華亭的穩婆大夫從半夜起都集於蔡府,都十五個時辰了,那孩兒似乎還不願從娘胎裏出來。時間分秒流逝,情況愈發危急,在一聲壓抑之後爆發的長嘯之後,蔡夫人再次因精力殆盡而昏了過去。看此情形,保夫人還是保稚兒成了必須做的決定。夫人的嘶喊聲聽得蔡熠滿額細汗,眉頭越皺越緊,適才管家王福來詢問決策,蔡熠長歎了一口氣,吩咐道:“囑咐大夫穩婆,力保夫人,孩子,孩子便聽天由命吧。”蔡熠語氣雖緩,卻聽得出極深的悲慟。管家麵有難色,看了看老爺,欲言又止,頓了頓,隻一躬身道:“老爺,請三思。”蔡熠神情堅定:“休要再說,我意已決。”管家不再多言,轉身入了內堂,堂中大夫俱是神色凝重,還多了一絲畏懼。管家傳達了蔡熠的意思,大夫們麵麵相覷,交換眼神,為首的大夫點頭道:“如此,我等便盡力而為。”半個時辰過去了。。。外堂,蔡熠眼中閃爍,昂首,望天祈求:“蔡某祖上雖為商賈,卻一直誠信買賣,不曾害人,而熠為官數年,雖非政績傲然,卻盡心謹守本分。望上天憐憫,為我蔡家留繼香火,熠今後當倍加勤政,以謝天恩。”話音剛落,女使阿碧匆匆來報,蔡熠見其神色,眉角含笑,似是好消息。他匆忙迎上去,擺手免了她的禮:“快說,快說。”“恭喜老爺,喜得千金,母女皆安。”聽此,蔡熠再也抑製不住歡喜的淚水,也顧不得擦拭,直奔內院。卻被穩婆攔在了廂房外。大夫們的意思是蔡夫人精力消耗過渡,不能見風,需要小心靜養,蔡大人暫時不方便探望,而小千金被帶去旁邊廂房清洗,可前去探視。
蔡熠進屋時,嬰兒已被清洗幹淨並包裹好了。蔡熠小心翼翼地從穩婆手中接過女兒,細細打量,但見那嬰兒,膚色粉紅,雙眼微閉,櫻紅小嘴,棱角分明,小巧的鼻子,粉嫩挺拔,鼻翼微微顫動,好一個漂亮的千金。蔡熠滿眼憐愛,穩婆們在一旁都笑得眯了眼,一直七嘴八舌地誇小娘子好容貌,長大了不得了,要當王妃哩。蔡熠聽了,叫王福賞了穩婆們,打發了。又重賞了大夫們,並吩咐王福蔡府結彩三日。三月光景很快過去,蔡熠公務之餘便會親自照料蔡夫人,到小千金百日之時,蔡夫人身體已恢複無礙,於是,蔡小娘子的百日宴好不熱鬧。鄉紳士族,同僚好友均來道賀。而蔡熠也在祠堂酬神還願。於宴席同日施粥放糧,以濟貧苦。在祠堂內為蔡小娘子入冊,賜名“雲英”,取仙女之意。滿座賓客見了蔡小娘子,粉麵紅唇,眼波流轉,靈氣十足,可不是九天仙子下凡麼。說來也奇,蔡小娘子自出生以來,便不似一般嬰兒那般哭鬧,也不喜笑,多半時間都在睡夢中,而百日宴這天卻精神極好,難得見開的明眸似是好奇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賓客,當蔡熠賜名時更是笑了。這一笑使得蔡府後花園百花齊放,讓蔡熠在這仲夏裏如沐春風,蔡熠歡喜至極,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的雲兒是喜歡這名字。”蔡夫人細眉微彎,也笑了。修養的這段光景,她聽大夫話裏的意思,對自己的身子骨還算有些了解。想要再添個孩兒都難了,何談添個男孩承繼蔡家香火。看著蔡熠欣喜的眉眼,她明亮的眼裏隱下了一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