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品還會偶爾想起年輕時認識的美國妞,大高個,金色長發像是正午陽光下卷起的浪花,碧藍的眼睛,還有磕磕巴巴的中國話。
彼時張一品隻是個不名一文的臭小子,靠著在龍虎山學的一點道術謀生,在與她相識之後才有了飛黃騰達的機會,可以說美國妞就是他的伯樂。
他也是那時候跟美國妞學了一手薩滿驅魔的手段。
用薩滿式驅魔有三點必須滿足:祭台、靈器,以及會跳驅魔舞的薩滿祭司。
祭台是他現畫的,雖然簡陋卻是他經過中西結合改良後的升級版,靈器就是他擺在孫焱周圍的那一堆破爛零件,可每一件都有不凡的來曆,充當靈器綽綽有餘。
至於祭司,隻能由他自己來做了。
孫大毛兩口子焦急地站在門外頭,看著屋子裏一陣陣的閃光,聽著一聲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咆哮聲,緊張地擁抱在一起。兩口子年輕時候也沒有現在這麼親密。
過了個把小時,張一品滿頭大汗地打開門,說:“算是給娃續了十年的命,十年後冥眼還是會睜開,到時候隻能靠他自己了!還有,接下來兩天兩夜,不管娃跟你說啥都不要理,也不要喂一口飯一口水!”
兩口子感激地稱呼他為‘恩人’,熱淚盈眶。
這一夜的黃土高坡在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雷聲中過去,大雨下了一整夜,像是憋了小半年的老天爺在任性地發泄,隻消一個晚上河溝就漲滿了,土地變得泥濘,老樹挺直了腰,天還沒亮,高坡上就響起了一聲聲信天遊。
王秀芝一大早起來,和麵擀麵條,張一品剛睡醒,一大碗油潑麵就擺在了桌子上。
老頭子喜笑顏開,就著蒜頭扒了一大碗油潑麵,心滿意足,同孫大毛一起到村口大柳樹下乘涼。
王秀芝收拾桌子的時候孫焱醒了過來,兩眼黢黑,有氣無力地問她:“娘,你做油潑麵了?聞著可香咧……”
王秀芝裝作沒聽見,繼續忙著手中的活計。
“娘,我這是得了啥病,是不是要死了?”
孫焱又問她,她回頭望了一眼,看到她平時活潑好動的兒子如今卻一臉的憔悴,傷痕累累。她徹底繃不住了,抹著眼淚說:“火娃子,就快好了,別害怕,娘陪著你!”
孫焱咽了口唾沫,說:“娘,我也想吃油潑麵,還有你炒的土豆條,可香咧,娘,我好餓……”
王秀芝蹲在一旁看著他,也不敢靠近,隻能安慰說:“火娃子,忍一忍,就快好了!”
孫焱歪著腦袋望著她,眼裏噙著淚,哽咽著說:“娘,我還想掙大錢給你蓋大房子,買小汽車,我要是死了,你就和俺爹再生一個……娘,我可餓了……”
王秀芝聽得眼淚簌簌掉,心都要化了。伸直手摸了摸孫焱的臉蛋,說:“火娃子,等著娘,娘給你做油潑麵!”
她把早上剩下的一些麵條又下到鍋裏,煮了一碗出來,端到孫焱跟前的時候又猶豫了。張一品交代過,這兩天兩夜,不要給孩子喂一口飯一口水。
可一想到她娃兒這十幾天都沒吃幾頓飯,她又糾結起來,萬一真餓出事怎麼辦,張一品肯定不知道她娃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要不怎麼會讓他們兩天兩夜不要喂飯喂水。
看著孫焱可憐巴巴的樣子,王秀芝夾起一筷子麵條,喂到他嘴裏……
張一品坐在村口大柳樹下石凳上,吹著習習微風,心情正舒暢,突然的一聲驚雷嚇得他直接仰倒在地上。
坐在一塊的村民們都笑話他,連孫大毛也跟著樂,張一品指著落雷的方向,衝孫大毛喊道:“你家!你家!快回!”
孫大毛的笑容凝固住,連滾帶爬奔了過去。
他們的兩間茅草屋塌了一半,還在著火,孫大毛衝進去,隻看見他媳婦王秀芝滿臉血躺在地上,他兒子卻不見了,地上張一品畫的圖案和放置的靈器都還在。
他把他媳婦背了出來,又衝進去搜了一遍,還是沒找到孫焱,隻能把一些重要物品拿了出來。
眼看著茅草屋在烈火和濃煙中倒塌,幫忙救火的村民們潑了幾桶水後也放棄了,孫大毛向張一品求助:“道長,娃跑了……”
張一品點點頭,望著南邊三四裏外的一片禿山,說:“那雷就是劈他的,他現在跑山裏去了!”
話音未落,那片山的上空就降下來一道閃電,即使是白天都十分顯眼,接著是一聲‘轟隆’,嚇得孫大毛渾身發抖。
“道長,俺娃沒事吧……”
這時候有村民喊他:“孫大毛,快過來,你媳婦快沒氣了……”
孫大毛忙過去,抱著王秀芝哇哇哭,王秀芝用最後一口氣跟他說:“娃他爹,你……讓咱娃一定……好好活下去……”
說完便咽氣了,孫大毛悲痛欲絕,伏在地上,涕泗橫流。
“大毛!”張一品喊他,“你兒子還有救,你得挺住!”。
孫大毛的哭聲頓時停住,抬起頭來望著張一品:“道長,你說,我聽你的!”
“找輛地排車,拉我去那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