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爾,你不必費心了。”淩旋抽回了胳膊,拉回袖子掩住胳膊,“淮沙城太多的災民,若是不及時治療,可能會有瘟疫,你是聖人醫心,不必在我身上費心思了。這是西蘭城僅剩的兩株蘭螢草,你拿去,隻有在你這裏,才有大用。”
她從懷裏拿出一個細細包裹的盒子,雙手遞給楚爾。
楚爾隻好收回診脈的手,眉目間盡是憂愁:“不過一年,你怎的把自己糟蹋成這個樣子。”
淩旋毫不在乎,甚是灑脫的站起身,負手而立對著青玄一色的天地:“我本就是短命之人,偷了這些快活光陰,得你這一知己,又識了幾個誌同道合之人,就連這天下寥寥無幾的真心我也有了,這一生,值了。我本無意打擾你,隻是路過這裏,實在想你,上蒼憐我,讓我還能見你一麵,知道你過得好,我便沒有什麼留念了。”她擺擺手,“''花徑裏、戲捉迷藏,曾惹下蕭蕭井梧葉。記否輕紈小扇,又幾番涼熱''。楚爾,你多保重。”
周允辭在門外等著,見淩旋出來,疾步上前抱起她,淩旋順著這些天養成的習慣,抬起手臂摟著他。
“楚姑娘,夜闌的事......”
“四殿下。”楚爾出聲打斷他,“這片湖裏,葬著他的殘灰,我們做醫者的,本就見過太多生死,就不會對生死看的如何重了,我和他無緣,可我知道他念著我,我也念著他,這便夠了。前路茫茫,你們要多珍重,夜闌他實在太心係你。”
“楚姑娘,還有一事,是關於我二哥的,他……”
“四殿下。”楚爾再次打斷他,“二殿下的心意,楚爾隻能負了,二殿下定會覓的佳偶,楚爾會在這裏為他祈願,祝他此生平安喜樂,子孫滿堂。”
“……他若能親耳聽到你這一席話,定會很欣慰的。”
他們二人的馬車又往前趕著,終於在盛夏將息之日趕到了燕京。闊別多日,那楊柳依依的湖畔小院自她二十年前住進去的一片荒蕪此時已經亭亭如蓋了。
這是他們最初相識之地,也是相守十年的地方,如今在這裏告別,便是再好不過了。
允辭趕車的腳程越來越慢,抱著她的手越來越緊,淩旋心裏清楚,為何最終他還是要帶自己回到燕京。
玉茗湖一如往昔的清澈,淩旋靠在他肩上,蟬鳴已落,水麵波光蕩漾。
“旋兒……”周允辭握緊她的手,力道很大,骨骼都在隱隱作痛。
“蕭靄並不如表麵看上去刻板固執,他水仗的功夫不如洛傾舒,但開疆擴土之心怕是慕茗也比不過,北燕南越以戰止戈,便能百年和平,海外的天地大的很,交給蕭靄和洛傾舒,你和皇兄是可以放心的。北疆已平,慕茗不用再常年駐守了,與西來的商人做貿易,李廷會很合適,畢竟他是李旦的孫子。還有朝中前年大考新進的一批進士,你要記得''和光同塵,與時舒卷;戢鱗潛翼,思屬風雲'',讀書人不可為官,為官久了,就不是讀書人了。”她輕輕說著,把自己在北燕南越多年的殫心竭慮通通告訴他,來北燕的第一年,她想完成南越交代的任務,一年又一年過去,她漸漸期盼著兩國握手言和,共創繁榮盛世的一天,在所有太平的背後,都有見不得的陰晦在撐著,就如參天大樹下腐爛的樹根,這樣的事,便由我來做吧。
周允辭追溯著遙遠的記憶,太學院的朗朗書聲回響在耳邊,北疆大漠的血染黃沙近在眼前,血海玫瑰千秋萬世的誓言壓在心裏,淮沙城連綿大雨的一箭穿心刺痛眼睛,他在潮海般的記憶裏追溯到那句話:“''聖人常無心,以百姓心為心'',旋兒,你一直做的很好。”
“......多謝。”水汽潮濕,塵霧的自責與愧疚是她多年的心劫,她做的事無論多麼有理由,也改變不了她曾經血跡斑斑的過往,“我該走了,允辭,我們要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