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那一年我剛滿二十歲。
我記得那些春末夏初的日子,雖然隻是初夏,但是頭頂上空的烈日,像一個剛出火爐的大火球,巴不得往地上墜將下來。
可是誰又能想到就在兩三天,或者一個星期以前,那淩冽的寒風還能把人凍成一根冰棍。我因此得出結論——武漢是一座在寒冷和炎熱之間交替的冰火之城。
走在街頭,人們已經把厚實笨重的羽絨服、棉衣、長披風換成了清涼的襯衫、T恤,有的女生甚至翻出了壓在箱底的短裙,爽溜地穿在了身上。
那時的我在幾個月前輟學了,如果要問起原由,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是因為年少無知吧。
還有一個原因是當時家裏比較貧困,我不想父母為此太操勞,就慌稱自己勤工儉學,學費已經有著落,沒讓他們再給我錢,結果學費自然是沒有繳的。
後來聽說就算一節課都沒去上,隻要繳夠了學費,一樣是可以畢業的。因此,我找了份工作,想把學費攢下來。
然而,工作以後我才發現一個學年六千塊的學費,竟然是天文數字。
因為每個月不會剩下一分錢,所以要攢夠這麼多錢也就是種奢望,於是我暫時打消了補繳學費“買”畢業證的念頭,後來過了很久我才回校把畢業證補辦過來,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廣告公司當機器學徒,工資隻有九百塊一個月,如果是出滿全勤的話,可以額外獲得五十塊的獎勵。
因為租住的房子是兩百五十塊一個月,所以為了這五分之一的房租,我分外的執著,達到了什麼程度呢?記得有一次,發了燒,體溫快39度的樣子,我依然跟沒事人一樣熟練地操弄那台笨重的,長條型工正牌黑色噴繪機。
不過最後因為腦袋自作主張地休息了十幾分鍾,沒有及時調整機子上嶄新的噴繪布,導致卡布情況的發生,使得整個畫麵打歪了差不多十厘米。
當瘦小黝黑的老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的麵前時,噴繪機已經發出哢哢聲很久了。
刺耳的聲音好像穿越了時空,終於抵達我的腦海,使我猛然驚醒,然後就看到了老板已經快要擰出水來,成了豬肝色的臉。
雖然色澤不是很明顯,但是我已經顧不上思考那到底是什麼顏色了。
我飛快地站起來,準確無誤的按下機子的暫停鍵。我像個犯了錯誤,等待老師責罰的小學生,愣愣的站在機子前,腦袋一片空白。
過了許久,又好像隻過了十幾秒,老板用和以往一樣公鴨般刺耳的嗓音說:“重新換一塊噴繪布,這些全部打報廢。”說完便悄然離開了。那天我突然覺得老板的聲音出奇的好聽,我的高燒好像也瞬間好了。
快下班的時候,一個留著齊肩長發,臉上長滿痘痘,與我差不多同歲的瘦高男子走到我麵前,神秘兮兮對我輕聲說:“下了班,別急著走。”
“嗯?”我從喉嚨裏擠出一個音節,抬起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我知道他是個藏不住事的家夥,我隻需要稍等片刻,他就會毫無保留的全部告訴我。
“等會下了班,一起去陽光KTV唱歌,有妹子喲!”李偉露出一副賤賤的笑臉,嘴唇上邊兩顆泛白的青春逗擠到一塊,但他並沒有察覺,依然沉浸在將要開始的火熱夜晚的幻想中。
“我今天身體不舒服,發燒了,而且今天弄廢了十幾米材料,沒心情。”我沮喪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