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縷陽光跨過重巒疊嶂的山脈,穿過無邊際的森林,敲開阿爾提尼斯的城門。
溫柔的陽光鋪滿了大街小巷,天空中傳來一如既往的潮的低吟和風的高歌。
在阿爾提尼斯成長為西皚洲最大的人族都市之前,在那個灰袍木杖的老者還沒有到來的時候,舊城區曾是阿爾提尼斯最繁華的地方。
彼時還隻是一個小城鎮的阿爾提尼斯,寥寥數千居民,其中半數會在每天的清晨集中在青銅大街。在清晨,士兵們還未穿上盔甲,商販還未推出驢車,賣花少女還沒塗上紅妝。他們一起奏樂,朗誦,隨心舞蹈或是痛快飲酒。時光在低語和喧鬧中悄悄流淌。
五百多年後,如今的舊城區已經見不到往日的熱鬧。切割考究的綠熒石,鋪陳出一條寬闊平整的青銅大街。行走在上麵的行人,星星落落,步子懶散,似乎隨時要打出一個哈欠來,總之缺乏生氣。
青銅大街的盡頭處,矗立著一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圓塔。塔身上可以看到年代久遠了的裂紋和青苔,外麵圍著同樣破舊了的生鏽柵欄。圓塔被簇擁在高大的落星樹與叢生的荊棘之間,陽光透過星落樹的縫隙灑在青藍色的塔身上。
就像是夜幕掛上了繁星。
嘎吱-----一扇窗戶發出了聲響。一雙白皙的手推開窗戶,手指在窗前的星落樹的枝葉間劃過捏了一把露水,又將露水輕拍在臉上。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少年,微卷的棕發披在雙肩上,將缺少血色的皮膚襯托地稍顯病態,他站在昏暗的房間裏,就像躲在陰影裏未化的一片雪。
他凝視著掛在葉尖的一滴露水,將落未落。
星落樹的枝椏,已經長到了窗前。陽光穿透,把半人馬星座的輪廓倒映在塔身上。少年記得五年前剛剛種下時,那個少女騎在自己肩膀上,就能夠到樹枝。兩個人期望著有一天能夠看著它成長,投射出屬於自己的星座。
他的手指在窗沿上輕敲著。隨後在窗前的小木桌前坐下,深吸一口氣,提起筆飛快地書寫起了一封信。
隨後拿起左手邊的一隻黑金罐子輕搖三下,從罐口裏搖晃晃鑽出一陣風。風兒雀躍著圍著少年轉了幾圈,直到他笑著揮了揮手,風兒才似乎極不情願地帶起信紙,向天空飄去。少年閉目,窗外傳來行吟詩人的歌聲,是《末日書》中的一小節——
“年邁的王跨過十一座大山,
在那裏見到了第十二個月亮。
王的雙膝埋在黑暗裏,
他的雙眼浸在月光裏。
神的使者指引王之所見,
如天火掠過平原,
如洛水充盈世間。
是無能為力的的黃昏。”
少年緊皺雙目,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就在圓塔附近的集市上,兩個穿著布滿油汙的粗麻材質襯衫的年輕人蹲坐在街道旁。他們在地上扯了一塊不算太幹淨但是完好的舊羊皮,上麵擺放的是一些不常見的小物件。鼻煙壺,黑虎心,書籍。也不叫賣,但偶爾就會有行人停下來,蹲下翻看。
兩個年輕人完全不在乎生意,心不在焉地看著半個小時前出現在路口的行吟詩人。舊城區很難見到行吟詩人,因為這個地方缺少活力。無論你講述多新奇的故事,背誦多壯闊或優美的篇章,也不會換來喝彩。
兩人中較年長的名叫三朝,二十歲出頭,鷹鉤鼻,五官深邃,有著阿爾提尼斯人特有的棕紅色瞳孔和黑色卷發。年輕的名叫琴仆,一樣擁有一頭黑卷發,卻有著極為罕見的深藍色瞳孔。
三朝叼了一根細長的麥芽杆在嘴間,用肩膀撞了撞身邊自己的弟弟。說道:
“這小子口音挺怪,你猜他是哪兒人?”
琴仆默不作聲,眯著眼睛搖搖頭。他盯著行吟詩人,目不轉睛卻稱不上專注。
三朝翻了個白眼,早已習慣了這個弟弟的古怪脾氣。
行吟詩人的詩歌轉向皚皚的大雪原,講述著那隻飛過雪原的鷹,和那群葬在雪原中的人。一時間,饒是這條毫無生氣的舊城區的一條小街,也有了一絲悲愴的味道,有的行人停步,三三兩兩聚集在詩人麵前的空地上,眼神看著詩人,卻像望著遠方,望向過去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