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站在夏訊殿的門口,手扶著殿前的長柱,靜靜地望著獨孤銀澈,她的臉上亦帶著一絲淡淡的哀愁,她不知該不該邁入這座清香素雅的大殿,她亦不知該不該將蘇素的那封信交給獨孤銀澈。
她在猶豫,即便來時已鼓足了勇氣,可現如今她又有些彷徨了,不外乎是真的把蘇素當成了自家姐姐。
“進來吧,站在門外,怪冷的”獨孤銀澈靜靜地將手中的長劍插入劍鞘,冷漠地用袖袍擦拭著劍柄。
“我......可以說嗎?”仲夏張了張嘴,此刻那些片片段段的言語,猶如魚梗卡在了喉中,隻聞到喉嚨吞咽唾沫時的一絲絲緊張和無奈。
“無論你說與不說,我心底業已明了,愛妃她去北皇國前,應是留給你等一封信函罷,這信函裏也定是寫了一些安撫之話,若突發變故,定要讓你等勸誡,勿要令我做些傻事,我說的可對?”獨孤銀澈冷笑了一聲,淡漠的俊顏上,寫滿了落寞與傷感。
仲夏怔怔地望著獨孤銀澈,那個瘦削傲氣的青年,即便大敵當前,也鎮定自若,可如今的他看來,卻是那般的脆弱不堪一擊,他剛硬霸氣的眸中,似遮上了一片濃濃的雲霧,那道道銳光,時而顯露,時而又被雲霧隱沒了。
“你走罷,我雖重情,卻也並非那些不知深淺之人,我身負家國,天下黎民億萬,我苦,不可讓眾生隨我一道痛苦,一旬後,若於兄仍未有消息,那我便親率百萬雄兵,踏平北皇國”
那雲霧悄然散卻了,他眼中的銳光,猶如千萬道刺骨的冰淩,尖銳中滲透著一片刺骨的寒意,那寒意能冰伐萬裏封疆,能穿透厚火沉土,能寒封日月之輝,能主宰天下大勢。
仲夏淺淺地望了他一眼,靜靜地走遠了,月華下,那濃影變稠墨,稠墨兌熱血,灑遍天下,萬生伏戮。
圓月高掛,那廂依稀殘月,這廂圓月孤輪,冷漠地月華,輕輕地覆在那柄爍著寒芒的黑鐵彎刀上,他抿著嘴,露出了一絲冷笑,一雙厲眸,似藏匿著萬千星辰,刺目的厲光,似能劃破寰宇。
他輕輕地向天空一躍,瘦削的身體,猶如一根飲了無數英雄熱血的箭鏑,嗖的一聲,劃破了長空,僅留下一道殘影,卻也唯有那大地,那天空能一睹那精練勁道的身法。
黑鴉棲稠夜,鷓鴣砌愁容,那一身寂寞如雪,那一聲再見淡漠如霜,一身黑紗包裹,窈窕的身段,在黑夜中盡情的舞動著,她一飛一躍,都似一支墨筆,在宣紙上盡情抒寫,此刻她的眼中,唯有一絲牽掛,還那般溫澈如故,晶瑩的黑眸中,那息視死如歸,已不再允她後退。
她的身後,如棲了一片黑蓮,那黑蓮隨著疾風,在半空逍遙墜落,再毅然躍起,黑風鼓黑袍,黑夜生落花。
而在一條小巷中,一位身披華袍的中年男子,左手持著酒壺,右手攬著一位美貌女子,一邊輕聲哼唱,一邊揉著女子柔軟的腰肢,而就在他將酒壺中的最後一滴酒,灌入喉中的同時,一柄寒氣森森的彎刀,也悄然刺入了他的喉中。
一團團刺鼻的腥甜,一息息還殘留著人生餘味的沸騰,在下一刻盡皆冷寂了下來。
那女子方要尖叫,她的生命卻也定格在那聲模糊的嗚嗚中,咕嚕咕嚕,兩顆頭顱在地麵上彈跳了幾下,一切再次歸於死寂。
少年冷笑著將手中的彎刀,在男子的華袍上抹了抹,他厭惡的瞧了一眼刀刃上仍殘留的血漬,一腳將男子的身體踢開,隨意將刀鋒在牆垣上摩擦了幾下,之後又如來時的那般,消融在漫漫無邊的黑夜中。
而這時一直潛伏在屋脊上的幾位夜行人,將少年殺人的過程,盡皆看在了眼裏。
那幾位身披黑袍的夜行者,猶如一葉葉蝙蝠,隨著少年的身影漸漸消融,亦追逐著黑暗而去。
又是一片白華如晝的夜晚,狗吠深巷,手持著燈籠的親衛,猶如一片片蟻蟲般,飛快地散盡在大街小巷,他們粗魯的將人家的木門推開,揮舞著長刀,在或貧瘠或輝煌的房間內,劈劈砍砍。
但即便他們的怒火,已容不下那些木質家具的招架,然而仍舊無濟於事,他們終又耷拉著腦袋歸去了,空留一屋子驚慌失措的平民百姓痛哭流涕。
翌日,大街小巷上,又貼出了緝捕文書,然而卻依舊如前兩次那般,文書上沒有丁點有用的消息,空留幾片墨字,在上麵抒寫著一段段無能與恐慌。
北皇國朝堂上,數位大臣諫言,然而卻未尋到確切的法子來阻止這場有預謀的暗殺。
北皇國皇都殷楓城內的一家小酒館內,幾名雜役一臉緊張的向身披重鎧的兵士訴說著,“沒成料到,他這句話說過的當天夜裏,就......就......”
幾人下意識的去回想當初在酒館靠近門旁的那席青木桌案上飲酒的少年,可詭異的是,幾人無論怎生努力回想,那少年的麵容,倒似一片水波,模模糊糊繼而輕輕地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