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入夏以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連綿不斷的暴雨，終於造成不可避免的災難。
大雨抬高了神川內外河流與水渠的水位，終於衝破防務，多處潰堤，一夜之間洪水泛濫。
神川乃是南蕭京畿，有著最完善和嚴整的工事，連它都如此，在它下方的土地可想而知，沿湛水三十多處破城，大水倒灌，千裏平原一片汪洋，洪水滔天，淹沒良田萬畝，城郭盡墟。百姓在一夜之間流離失所，紛紛逃離家鄉。
顏瑟輕輕掀開門簾，望著院中麵色沉鬱的年輕男子。
事到如今，他不再隱藏身份。隻因為，已經到了不得不重新露麵的時候。
兩年前神川子民曾將君顥捧為軍神，奉為神祗，那是由於，從他身上看到了壓倒一切的霸氣，百姓認為，君顥可以一舉終結南蕭數年戰亂，可以帶來戰後的和平。
可是，在那以後
這對於剛剛自立為大將軍王、甚至還未改變國家封號的君顥來說，確實是極度不利的。更何況，他一旦自立，什麼都沒做，就跑出去打仗了，將近兩年，不曾親理朝政。
若在以往，有那戰無不勝的赫赫戰功為底，南蕭百姓即使微有怨言但提起大將軍王尚有自傲資本，而一旦災難降臨……
君顥明白，他的手下人明白，顏瑟也明白，當此危難時刻，南蕭不能沒有他。
他必須現身了。
盡管還有一些潛伏的危機，最好是需要他在暗處的處理，但眼下他並無更好選擇。
轉頭望顏瑟，唇邊流露苦笑之意：“我君顥一生未有敗仗，卻要敗在老天手中。”
顏瑟微微笑著，執起他手道：“你沒有敗啊。這不過是老天爺在考驗你。”
考驗你對子民的愛心，對國家的奉獻，災難之前，是赫赫千裏赤土的無盡江山更重要，抑或是芸芸蒼生安居樂業更重要？
茫茫大劫，才能足夠顯現人性。
“跟我回京吧。”
君顥想說，“回宮”，可是沒能出口，顏瑟也隻是安靜地看著他。他無奈歎了口氣，這句話不能出口。
顏瑟搖搖頭：“不，我不回京了，大王，你回京之日，請將阿明放回。”
“這是自然的。”君顥蹙著眉，忽然有種深深不安，“你想去哪兒？”
“海之淵。”顏瑟道，“為了孩兒的病，錢大夫替我前往冒險，盧勝打算隨去保護。可我不能什麼也不做。以前，是我不放心，離開母親，離開我的家。而今你回去了，我想我的母親一定會安全的。我的寶兒，他的病我想親自去求藥。”
君顥道：“你不是說那張藥方看起來很玄，未必有效？”
顏瑟微笑道：“錢大夫看過了，醫理是通的，之所以會覺著很玄，那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可以取得藥引。”
“你能？”
“我相信能。”顏瑟溫顏回答，“因為我是寶兒的母親，我有無限勇氣和決心。”
如果沒有那個孩子，也許顏瑟一顆心還是分作兩半，但是有了那個孩子，她心裏隻裝得下那個孩子。
那是她和桓伊的孩子。
當顏瑟乘上車，帶著傷痕累累卻更加沉默的阿明向南而行時，君顥返回神川。
他立即展示了與戰爭天才相仿的其他方麵的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