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瑟一路疾馳，回到家門前已是微微有些氣喘。她翻身下馬，就在門前翹首以盼的母親和大姐急忙迎上前去，一邊一個拉著她，惶急問：“有消息嗎？”
顏瑟沉默著搖了搖頭，母親臉上一下黯然如灰，還是大姐顏琴冷靜一些，輕聲說：“先進來吧。”顏瑟回身牽過馬，大姐在後麵把門關上，閂得死死的，與世外隔絕。偌大的顏府，居然下人逃得一個也無，連牽馬、關門這種事情也需要兩位大小姐親自來做了。
走過已經慢慢滋生青草的石階小路，母女三個進到畫堂，小弟顏諧也出來了，瞧瞧她們的臉色，沒敢開口。顏瑟沉默著打來水，胡亂洗把臉，脫下青衫，裏麵是一襲杏子色的長衫，勾起纖腰一束。
“倒底怎麼樣？是沒消息，還是……”硬生生把“壞消息”三個字咽入嘴裏，素日禦女極嚴的顏夫人眼巴巴地看著女兒，指望從她的嘴巴裏能嘣出些兒奇跡來。
顏瑟歎了口氣：“是沒消息。安陽和神川的郵路至今不通，千辛萬苦傳來的訊息，都是諸如宰相、上卿等被殺頭其家全毀等，爹爹是音訊全無。”瞅了瞅麵色煞白的母親，安慰說，“聽說這些亂民主要針對有官職有品級的貴人，爹爹是商人，素來老實本份，想必還不至於受牽連。”
顏夫人抹了把眼淚：“你父親雖隻是個商人，卻是巨商，是皇商。”
顏瑟臉色有點僵，隻好低頭不語。大姐和小弟都是差不多一副悚然的表情。
南蕭玄曆十二年，京都神川亂民暴動，攻入刑部大獄。這是一個信號，隨後烽火四起動亂頻仍，豺狼虎豹猙獰露相，這些人卻全都是從最底層鑽出來的，仇富恨貴，一路以來遇富殺富，逢貴刺貴，昔日高門大戶一朝破敗，斷頭台上陰魂無數，士兵渙散權貴逃亡，帝後流躥出京不知下落。
顏家曆代皇商，事發的時候，顏父剛好前往神川，為宮廷送去最新一批綢緞針織等物。算日子他如果能從神川逃出來，多於平常兩三倍的時間也該抵至家中，然而至今音訊全無。
安陽素來武力不盛，自開進一路軍隊鎮守以來，把全城有品級功名的人下了獄，此後再無下文。更幸運的是這路軍隊的安撫使乃是顏父好友，還算有著昔日香火之情，雖也有人眼紅顏家大富，想尋個根由把顏家主母及兩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揪出來，都被安撫使大人壓下去了。縱然如此，顏府的下人懼禍，也已逃得一個不剩。
顏諧極小，顏家沒有別的男人，不得已顏瑟隻好隔三岔五扮了男裝出去打聽消息，卻連個影子的邊兒也摸不到。
三個女人、一個小孩枯坐畫堂，園子外麵春花怒放，一叢叢鮮豔的顏色都化作殷紅之血。顏諧第一個忍不住，哇的放聲大哭：“爹爹！我要爹爹！肉肉，我要吃肉肉！”小孩畢竟是小孩，竟把爹爹和肉肉等同起來，但顏夫人聽著，淒淒慘慘落下淚來。
“母親不要啼哭。”顏瑟忽一手握拳，柳眉倒豎，“女兒明日出城，怎樣也要打探個準信出來才是！”
不需要她們孤注一擲，安撫使大人晚上派人遞了個信，叫顏家即時去一個人。三個女人的心頓時吊到半空。爭論半天，還是顏瑟男裝前往，她雖是十六歲的豆蔻少女，卻素來活潑，向來慣於出頭露麵，顏夫人要去，這時候即便還有轎子，卻從哪兒變出幾個轎夫來？
安撫使府黑沉沉的，看不出有大事發生，但這並不足以使顏瑟更放心一些，便是她的父親出事，大人府裏本也不可能如末日來臨。
有人把顏瑟領到裏邊，是一間書房，安撫使大人尚在辦公，她小心翼翼地在一邊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