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方君剛到上海時,不到一年就換了五六份工作。一開始進的是家手機翻新工廠,想著學一門技術。他不是為了安身立命,隻是想學點什麼來提升自己。幾天下來卻發現,他隻是負責把手機後蓋卸下來,什麼也學不到,於是辭職了。接著他又進過包裝廠,電器廠,甚至去化工廠做過苦力。這些工作最長不超過三個月,因為他無法忍受日複一日的重複簡單勞動,那種沒有變化的日子讓他絕望。
他對上海開始失望,覺得和自己想象中差別太大。和他一起來上海的朋友說他浮躁,他嫌對方沒有追求,在一家工廠裏幹著沒希望的工作。
後來,寧方君去了一家公司做網絡銷售,在網上把東西推銷給別人。他對這份工作非常滿意,因為他覺得互聯網是個新玩意兒。他對上海又有了信心,老把互聯網這些新詞掛在嘴邊,仿佛他在從事某項時髦而又意義重大的事業。那段時間,他過得挺得勁兒的。他在那裏認識了一位挺能說的領導。那位領導隻負責管理工作,挺閑的,喜歡開會,講話愛跑題,老是從工作扯到一些大而空的問題上,然後搬弄幾句《易經》,幾句《孫子兵法》等,把國學經典和現實問題結合起來,挺像那麼回事。大家用筆在本子上劃道道,走神。寧方君卻聽得津津有味,伸長脖子,神情專注。他很快贏得了領導的歡心。後來,他和我共事時,說他在上海隻崇拜兩個人,一是那個領導,另一個是我。
工作稍穩,寧方君的心暫時定了下來。他沒什麼消遣,喜歡跟在女同事後麵一起逛街,幫她們提東西,說些嘩眾取寵的話逗她們開心。這種日子倒也舒坦,他暫時忘記了要提升自己。女同事們覺得他蠻有意思,但不把他列在擇偶範圍之內,隻有陳薇是個例外。
陳薇是個老來女。母親四十多歲生下她後,落得一身是病,父親身體也不好。她還有個姐姐。由於家境貧寒,姐姐小學畢業就出門打工去了。父母長年生病,陳薇從小就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缺乏安全感。她十一歲那年,姐姐嫁人了。姐姐的婚姻很不幸,在她上大專時離婚了,帶著三歲的兒子獨自生活。陳薇大專畢業後,迫不及待的想賺錢來改變家境,於是來到上海。可是不到一年,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裏站住腳,於是開始思鄉。
我始終覺得,陳薇愛上寧方君是被一種天真而幼稚的想法左右了。寧方君身材高大魁梧,國字臉,肌肉發達,渾身是勁,這讓她有安全感。他說話大大咧咧,不經大腦,雖然好笑又好氣,但終究是個老實可靠的人,自己拿得住他。於是,早在兩人戀愛之前,她就芳心暗許。看到女同事們不把他當回事,她常常憤憤不平,可他還巴巴的貼上臉去,惹得她老愛當麵說他沒骨氣。寧方君因此不敢惹她。他有個膚淺的念頭,覺得陳薇是大專生,因此說話才這麼討厭,沒水平。他自己也是個大專生。後來,陳薇眼見再不表白,他勢必會在那群女同事裏越陷越深,戀情就要泡湯。她一著急,就對一個女同事泄露了心事,並讓對方保密。女同事見她也不叫自己發誓賭咒,猜著了她幾分意思,因此不怎麼嘴嚴,消息輾轉傳到了寧方君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