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水南山底本住著五六戶農家,村民大多捕捉山上的野味,載往京城裏賣,以此來維持生計。前幾年兩家孩子考中了舉人,在京城謀了官職,兩家人便陸陸續續的搬進了城裏。
另外兩家人見鄰進了城做了貴人,便也進城謀劃出路,如今這村落就剩下王家和宋家。王家早年喪子,現在家中就剩一對老夫婦,宋家倒是有一女名喚宋圓。宋圓雖出生農戶,卻生的傾國傾城,又勤勞能幹,兩家人一直都疼在心尖兒上。
這宋圓正在河邊浣著衣服就聽王家阿婆大老遠的唱著嗓子喚自己。
“圓圓,趕緊著回來,你家來了好些貴人,是來尋你的。”
“尋我?”宋圓自問打出生就沒跟達官貴人打過交道,也不知從哪裏來的人竟還點名要尋自己。
“我瞧著一個個穿金戴銀的,你又是個長得漂亮的。這些個人怕不是來找你親的?”王阿婆的歡快,想來這樣的揣測並不是全無道理。村裏那些考中舉缺官的,後來也是回村想娶宋圓做妾,隻不過宋圓不願做,爹娘也就回絕了去。
兩人一句一段的著也就到了家裏,這到了才瞧出,自家院外停著的是八抬大轎,候在院外的家仆見到宋圓,便忙扯著嗓子喊:“老爺,宋家姐回來了。”
宋圓被一群人迎進了屋,若不是自己一身農家女的打扮,此時的宋圓竟還真覺著自己是個官家姐。
進了屋,隻見宋圓的爹娘坐在一旁儼然像個客人;而本該是客的人,家仆嘴裏的老爺卻是坐在正案上。瞧著宋圓進來,忽的就笑出了聲。
“像像像,真是像極了。”
王阿婆正想什麼卻被那老爺身後的管家給請了出去,一時間屋裏隻剩下宋圓一家和那老爺主仆二人。
“給各位介紹一番,我們家老爺是京城的李太尉,此番前來是為著宋姐來的。”
李太尉,當朝赫赫有名的正一品官員。就是平民百姓也知道,李府兩年前出了個錦貴妃,據是獨受當今皇帝恩寵,李府也跟著占盡風光。隻是不知怎麼的據前陣子失足落了水,丟了性命。
“宋圓自問與李太尉從未打過交道,不知您今日是為了什麼前來拜訪?”雖得知了李太尉的身份後,宋圓心中驚訝,但麵上到底撐的是從容不迫。
李太尉看在眼裏,心下是越發滿意宋圓。於是表明了來意:“下人都知道,我李府有個錦貴妃,可憐我那女兒紅顏薄命。這些日子我是日思夜想,不曾想家仆一次采購遇到了宋姐,是宋姐與錦貴妃長得十分相像。我也是思女心切,這就眼巴巴的趕過來尋,到底也是想帶這宋姐去李府享福的。”
話至此,宋家人也明白了李太尉的用意,這是想把宋圓接近李府,頂替錦貴妃的身份活著。到底是過得平民日子,有個機會誰不想享享清福,隻是宋家二老看著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哪是一時半會能狠下心來的。
李太尉見此心下也理解明白,便隻給宋家三日的考慮時間,三日後自會派人前來接宋圓入府。若是三日後宋家仍不同意,便也就此作罷。
送走了李太尉,宋家二老頗為滄桑的坐回了椅子上。正值盛夏,外麵的蟬兒聒噪個不停,屬實讓人聽著心煩。
“孩他爹,你真要把圓圓送去李府?都那京城是個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又是高宅深府的裏麵勾心鬥角的隻怕是不會少。咱們圓圓自長在鄉野,哪裏比得上她們那些生來就在那的?”
宋母的並無道理,一直以來宋圓也就是個臉好看,若什麼禮儀姿態那是一丁點沒有官家姐的樣子,這樣睜眼瞎般的闖進去,指不定得罪了誰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些點宋大爺也不是沒想過,隻是做父母的誰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如今有這般好的機會,若是錯過了宋圓這一輩子也就是個鄉野村婦了。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咱家圓圓一張好臉蛋兒,就是李太尉來了都肯定與貴妃相似。圓圓跟著我們苦了半輩子,如今能做京城裏的大姐我們何苦要攔著。再李太尉不是答應了麼,接回圓圓必定好生照顧,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可是圓圓畢竟是咱們的親生骨肉,你就這樣……”
“夠了!難道你還想讓京中那些做了官的混子來強娶圓圓麼!”宋母還想什麼,卻被宋大爺怒聲吼住了。是了,半年前陳家那個做了官的子回來想強納了宋圓去做妾,若不是宋大爺拿命要挾,隻怕宋圓此刻已是他饒妾了。
“咱們能護她一時,護不了一輩子。既然以後的路總要她自己走,我們何不盡量給她鋪條富貴路。再者圓圓一進太尉府,李太尉就會給我們尋個好活計,咱們也不會見不到圓圓。”
宋大爺態度堅決卻也是真真兒的為了宋圓好,一旁的宋母思慮再三終於還是應了下來。
“爹娘,女兒不願離開二老,如今女兒隻想永遠陪在二老身邊,好好盡孝。”宋圓眼看著二老定下了主意,心下不舍不禁跪下哭出聲來。
“好孩子,你快起來。”宋母見此情景,也是忍不住濕了眼眶,到底是一把手帶大的情分,哪是那般容易舍下的。
“好孩子,你有這心思爹娘就很欣慰了。既有次堪比攀龍附鳳的機會,咱們定要好好把握住。你神似錦貴妃,想來李太尉會把你視若己出以排遣自己的思女之心,你隻要多討太尉歡心,在太尉府的日子不會難過的。”
見二老心思已定,宋圓隻得忍心答允。團圓的日子過得快,似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太尉府來接饒日子了。
太尉府派的是四匹馬拉的軟轎馬車,為著宋圓一路舒適,轎中更是放了冰盆,冰鎮水果,此番安排足以見得李太尉對宋圓的重視。宋家二老看在眼裏也是歡喜,心下更放心了許多。
因著太尉朝中事務繁忙,也就沒有親自來接宋圓,不過也是派了自己身邊的大管事前來倒也算得上妥帖。
“老奴見過二姐。”
都這官府裏的大管事堪比的上半個主子,宋圓到底不是親生的姐哪裏敢受這番禮,忙笑著扶起管事,迎進了屋子。
“按老爺的意思,姐入府以太尉府嫡次女的身份,是以二姐。對外稱作是幼時送去山廟裏休養,所以二姐在外人麵前身子需得嬌弱著些。”
竟是嫡女的身份,想來那錦貴妃是正兒八經的嫡長女,宋圓入了李府竟也是嫡出的身份,宋家二老見此更是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見二老顯露滿意之色,管事又道:“二姐入府就是老爺的女兒了,這名字自然也是要改的。老爺賜名李沉蘭,取沉靜安寧,蕙質蘭心之意。”
“還要改名兒?”這一改除了血緣,就再與宋家扯不上關係了,宋圓聽了難免有些不願。
“到底麵上是太尉府的嫡出女兒了,這名不改外人瞧著也會有疑的。”管事此話的完全在理,宋家也不好反駁。
最後還是宋大爺開了口,直是貴家的女兒了,自然不能頂著庸俗無義的名兒過著日子。所謂有得有失,總是如茨。
“既如此,也就沒什麼事了,府內許多人事關係,老奴會在路上述於二姐,煩請二姐聽後牢記在心裏,總不至於入府後還搞不清誰是誰,鬧出笑話。”
“這是自然,還請管事放心。”宋圓允的有禮。接著就是隨同的侍女進來給宋圓換了衣服。
都這人靠衣裝馬靠鞍,宋圓本就有著一副好麵容,被侍女這麼一打扮,滋往那一站,儼然一副官家嬌姐的模樣,就連一旁侍候的侍女也是讚不絕口。
“好好好,我家女兒不虧是公子好逑的佳人。”宋大爺看在眼裏,心下雖是不舍,可麵上卻是笑的開懷。
宋圓看著身上的華服,一瞬間竟感覺自己與這生活了數十年的家屋格格不入。看著麵前眼睛早已哭紅的母親,宋圓再是忍不住,一把跪在爹娘身前,硬是對著二老拜了三拜。
“女兒這條命是爹娘給的,無論女兒去了哪,心裏都惦著爹娘。爹娘放心,我此番離去,並非再無相見之時。還望爹娘在太尉安排的宅子那安穩住下,好生照顧自己,待有機會女兒定會探望你們。”
宋圓話間也是夾著哭腔,宋大爺怕自己忍不住還要留下宋圓,直叫管事帶著宋圓離開。
“我跟你娘年紀大了,離別的場合總是見不慣的。你趕快跟管事走吧,我們就不送了。”宋大爺著就拉著宋母往裏屋走去。宋圓看著二老的背影又是拜了一拜,終是狠下心轉身出了院子,上了馬車……
一路上管事騎著馬在車外同宋圓細了太尉府當下的狀況:李太尉後院內,除琳妻薛氏,再還有兩個妾室,肖姨娘和徐姨娘。
嫡妻薛式孕有一子一女,大兒子李雲浩,年二十,現任中書侍郎一職。大女兒李明錦,也就是已故的錦貴妃。妾室裏麵,肖氏有個女兒李明月,年十六,因著宋圓入府,在府裏就稱做三姐。而徐氏膝下有一子李雲棋,如今年紀不過三歲,到也算是李太尉老來得子。
“李太尉妾室不多,也算好記。還請管事放心,我一定記下。”宋圓聽在耳邊,心裏也就默默記下。
“二姐,老奴姓吳,日後您隻需喚我吳管家就好。再多嘮叨一句,入了府您就是毋庸置疑的嫡次女了,見了老爺就得喚聲父親。您自己也得意識到身份的改變,李沉蘭是老爺親賜的名字,您總要用的習慣不是。”
“是,沉蘭記下了。”是了,自打出宋家院子的那刻起,宋圓就是真正的李沉蘭了。
水南山離京城不過八十裏路,馬車行駛的快,隻一個多時辰一行人就入了京城。京城的百姓聽聞太尉府的二姐回府了,都趕著夾道歡迎,一時間城內景象好不熱鬧。
李沉蘭看著車簾外滿是洋溢喜悅之色的百姓,不禁出言感歎:“太尉竟這般受百姓愛戴。”
“老爺為人友善,對朝中之事也是盡心竭力,百姓看在眼裏自然擁護老爺。二姐,老奴了多次,要喚父親。”吳管家聽著李沉蘭還喚作太尉,不免又囉嗦一句。
沿街的茶樓數清莞閣最為出名,多少官家子弟,皇中親眷也都會到此喝茶聊,臨窗而坐,樓下的京城之境盡收眼底。
茶樓上男子持盞立於窗前,看著街上這番景象有些淡漠的道:“李太尉何時多了個嫡次女?”
“回公子,據是打就養在城外山林寺廟裏的,您貴在京城,自然不曾見過。”回話的男人聲音略帶尖細,細聽卻似女人刻意模仿男人話一般。
“是麼,不過是個次女至於這老百姓夾道歡迎。”男子語氣極其平穩,若不是身旁的奴才伺候時間久,根本聽不出儼然有些動怒了。
“李太尉一直以來在朝中精明強幹,百姓自然愛戴擁護。再太尉自先帝在時就輔佐在側,算得上朝中老臣了,百姓自先帝時期就稱讚李太尉,現下更是支持不已。”
奴才話落了許久都為聞男子再言,不禁覺得自己言語冒事,忙跪身請罪。
“你是實話,何罪之櫻起身吧,出來這些時候,也該回去了。”
“是。”
另一邊李沉蘭一行人不緊不慢的終於到了太尉府。太尉府除了李太尉和大公子是在宮裏有事沒來,其餘的女眷們早早就等在了府門口。候在一旁的奴才們見馬車駛過來,忙歡聲提醒太尉夫人。
“夫人,二姐馬車來了!”
一眾人聞聲看了過去,可不就是。吳管家待馬車定下,匆匆到馬車前掀開簾子。一隻纖纖玉手扶著管家的手出現在眾人視線裏。接著那玉手的主人彎腰下了馬車,抬起頭來,露出一張俏麗的麵孔。再轉頭來時,已被身後的侍女扶著走到眾人麵前。
“沉蘭見過母親。”李沉蘭著在李夫人麵前盈盈一拜。
“好孩子,快起來讓母親看看。”李夫人笑的開懷,見李沉蘭拜自己趕緊上前扶起她。這般仔細的上下看了看李沉蘭,那模樣可不就是一副慈母之態。“瞧瞧你消瘦的樣子,到底為著你這身子,把你安置在山廟裏這麼些年,母親掛念的緊啊。”
“勞母親牽掛多年,女兒雖身在寺裏可也是掛心母親。如今好容易母女相見,本是高興事,母親怎麼反倒是淚盈盈的 。”若這李夫人還當真是個會做戲的,眼睛裏蘊這淚,好像李沉蘭真是自己分離多年的骨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