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萍的心就在這時“怦怦”地加快了頻率,一個聲音反問:“他要離婚?”這個聲音憋在她的喉嚨卻沒有發出,另一個聲音對自己說:“哦,離婚好呀,自己將來可以找他……”她忽然間又罵起一個聲音的“卑鄙”,幾種念頭交結在腦海裏,使她的思想神遊了一陣,黃林看她半天不出聲,便拘謹道:“我,我得幹活去了……”
黃林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馬萍便順著樓道上了三樓的塗裝部,樓道的灰塵很厚,塗裝的粉末也混淆其中,踩在上麵一腳一個鞋印,灰塵撲麵而來,她捂著鼻子皺著眉,遲疑了一下腳步,但到底還是上去了,到走到三樓門口轉角處,卻一頭碰見風風火火正要下樓的顧源,他的中分頭照例是油光發亮,隻可惜神情疲憊,臉上和脖子一條條結著血痂的痕跡,而且有一條血痕正橫扒在眼皮上,像一條紅色的毛毛蟲,讓人看著實在是滑稽可笑,馬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還沒有等顧源先招呼,她先指著他的臉得止不住笑聲,噎著嗓子喘著氣問:“怎麼回事?你的臉……嗬嗬嗬,你是不是和什麼人打架了?”
“這個……”顧源用手指下意思地撓撓頭皮,似乎難以啟齒,猶豫不決中,但底還是說了出口:“我跟老婆打了一架,她抓的,下手很重。”
“你老婆來了?什麼時候過來的?你孩子父母帶?”馬萍很驚訝
“才來一個星期呢!還沒有進廠。”顧源皺皺眉,似乎提起老婆心就煩躁起來;他的老婆叫陳芬,她在家得知丈夫在外麵喜歡進發廊時,就把一對正上初中的兒女扔給老人,從江西老家直接來到深圳,偏巧顧源家裏留著一件女人透明的睡衣,陳芬當場點火燒了起來,皮脾火暴的她,和丈夫三天兩頭吵架,顧源因有短處在老婆手中,頭兩天忍著,第三天時麵對老婆的指桑罵槐時,他終於沒有按耐住脾氣,一巴掌摑在老婆扁而平的黃臉上,而在家幹慣了農活的陳芬,自然力氣也不在話下,加上她的個頭也有1.69左右,她當即張牙舞爪把雙手揮向了丈夫,頓時顧源的臉上脖子全都是血糊糊的口子,老婆又叫又嚷大聲哭叫,他害怕同廠的本廠員工聽到了,當下也是奪門而去……現在回想起這些鏡頭,他的表情是無可奈何的,內心也有了從此不再自由的落魄。
“你是不是回廠裏上班來了?”顧源問道,心底卻有些擔憂聽到肯定的答複,徐經理“偷賣”成品與開加工廠的事,都少不了他的一些好處,盡管這些好處進了發廊,但總比拿著死工資讓老婆算盤精刮地詢問。
見馬萍微笑著點點頭,他提著心再也落不下來,便又問道“你要到三樓車間看看?塗裝粉好髒呀,還是別上去吧?”
“你知道髒也不讓員工弄好衛生?”馬萍白著眼睛一瞪,但並不是真的生氣,樓梯過門道很悶熱,她向車間跨進了一步,一進車間,一股刺骨的藥味酸堿味直衝過來,灰蒙蒙的綠色灰塵還在半空中飄蕩著,地上到處都是綠茸茸的粉末,厚薄不均分布在地上,靠車間裏沿上首處,三口長方形的大鐵池子排滿了整整一排,員工臉上蒙著著厚厚的口罩,手上戴著長長的膠手套,有幾個拿掛具的員工往池子裏放鐵架,池子裏冒著熱氣騰騰的霧氣,裏麵的化學藥品揮發了每個角落;在這樣的環境下,冬季工作還勉強過得去,可是現在的夏天,他們個個臉上捂出了紅色的濕疹,身上也長滿了一粒粒的疙瘩,奇癢無比;所以這個車間的員工流動性很大,來來去去淨是些新麵孔,都知道幹得時間久一些會得職業病,但人人都需要養家糊口,特別是結了婚的中年男人,更渴望領得的工資高一些,一得知塗裝部的工資高出包裝車間八十元左右,就興衝衝地到塗裝車間上班。
樓下那個與周董糾纏的何奇,原來也是塗裝部的員工,他一直在三樓幹了兩年,算是工齡時間最長的一個,可是最近兩個月來,他一直惡心頭痛,身上的一片片的紅腫流膿,去醫院看病時,醫生告訴他是職業病,勸戒他錢再多也不能幹下去,他聽從了醫生的勸告,他天天守關大門口,逮著機會想問周董要錢,在周董的罵罵咧咧聲中,他並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同情,而徐經理暗中還給了他三百元,勸他去拿藥治一段時間再說,又給他出謀要不要到公明鄉鎮府去,而膽小的何奇連鄉鎮府大門都不敢去。他天天愁眉不展的守候在五金廠大門口,拉鋸似的與周董巴萍耗了幾天,最終周董隻給了二百元像打發狗一樣的讓門衛把他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