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大年夜話別父母,心酸中再次離鄉(1 / 3)

臘月二十六日的中午,小梅回來了,此時她正走在山坡上,張望著白雪的世界,蒼穹雖然停止了下雪,然而寒風大了起來,吹得雪花滿天細細又像下著小雪一樣,忽遠忽近在行人跟前飄浮,有的落在脖子上,入骨的寒冷令人仍不住打著寒噤。

風“嗚啦……嗚……嗚”刮著,無窮無盡,在田野上如匍匐的蒼龍一樣亂竄,一會兒東一會西,刮得人臉上生痛,背風的屋簷下,雪已堆積尺把厚,遠處的草場四周,一堆堆草垛的頂上讓風吹得沒有了雪痕,背風的地上拱起白蒙蒙一堆,仿佛一個個大白饅頭堆積在那裏,牛欄草棚與豬圈肥大不少,豬兒哼哼嘰嘰地叫著寒冷。

大黑狗正在門口,看到一個紅色的的身影出現在白茫茫山坡上,它就歡快地撒開腿,“汪”地一聲像箭一樣衝了過去,李忠厚此時站在門口的豬圈喂豬,聽到大黑狗的動靜,他順聲望去,隻見提著一個黑包的小梅已經下了山腳,頭頂著青灰的天,她的大紅鴨絨棉襖非常醒目,在雪地裏像一團火撲麵而來,她戴著棉襖後背的帽子,老遠就微笑著向丈夫招手,似一團火一路燃燒過來,把李家順的目光也燒得亢奮起來,這麼一瞬間,他是欣喜的,然而他耳膜裏又出現母親、堂哥、幹娘的話,頓時後腦如中了一棒,腦子裏沉悶而又木然,臉色又開始發硬發僵。

越走越近,夫妻兩終於麵對麵站住了,大半年不見,她的眼神裏閃爍著一股李忠厚說不出的火苗,臉上帶著一種紅潤的光澤,泛著透明的磁色,頭發長了,齊耳,大眼睛在寒風裏撲閃閃地,嘴裏哈出一股股熱騰騰的霧氣;見到丈夫在喂豬,她第一句話就是:“好冷呀,家裏好冷呀……”她的表情帶著一股羞澀,讓李忠厚的心忽地蕩漾起來,然而同時糾纏在他腦海裏又有了流言蜚語,心,到底還是有些不爽快,盡管他不相信,但外人的話與母親的話卻沒有白說。

於是,他黑下臉劈頭蓋臉道:“你還敢回來?”

胡小梅看到丈夫的神色與話語,她的滿腔幻想都冰凍在風裏;聽到外麵隔牆兒媳的聲音,婆婆立刻拿著一把笤帚站在院子中央,同時從雞舍頂棚上抓過一隻兒子的舊鞋慣在雪白地上,口裏罵道:“破鞋,還要它幹嗎?掃出去,掃幹淨。”她撲杈杈在地上胡亂地掃著,竹製的掃把把雪花卷得滿院飛揚,驚得不敢出門的雞撲騰著翅膀飛上了偏房的,因為雪地太白,幾隻雞就一直伏在房頂上不再下來。

站在台階上的小平安不知奶奶在幹啥,他還以為奶奶是在掃地,就走下台階說道:“奶奶,我掃,我掃。”這個時候,小梅已經站在院子裏來了,她在外麵已經聽到婆婆的指桑罵槐,但她想見兒子,也就忍著不出聲,聽到兒子的聲音,她就走進大門,顫聲地喊了一聲“媽”,然而婆婆卻不理她,手中的笤帚依然飛揚,口裏回應著孩子的話:“你小孩子會掃破鞋嗎?這破鞋我不要了。”

小梅的臉刷白刷白的,像地上的雪一樣,她咬著嘴唇向左拐過婆婆橫亙的笤帚,誰知婆婆也向左前跨一步胡亂地掃,她退著身子又拐向右邊想跨過去,豈料婆婆手中的笤帚又伸到右邊,小梅隻得站住了腳步,她的眼淚蓄在眼眶,看著兒子的臉有些模糊不清,她顫微微地喊:“平安,我是媽媽……”

劉氏便道:“這是誰呀?我不認識呀。”

而偏巧這時小平安直盯著她看,看著看看,也許是血緣關係使然,他突然向小梅喊道:“媽媽,媽媽……”小梅的心突突地跳躍,眼淚一下子出來了,兒子,兩年未見的兒子竟然認出了自己的生母,;她所有的委屈在瞬間化為烏有,她丟下包在雪地上,對著兒子伸出雙手:“平安,兒子,快過來,媽媽抱抱。”

小平安蹣跚著踏著雪向媽媽走出,可是劉氏卻一下子扯住了他的袖子,口裏喝道“這不是你媽,這不是你媽……”由於她用力過猛,平安棉襖的袖子又厚實,她一把沒有抓牢,小平安硬生生地摔在院落的雪地上,圓滾滾的身子並未摔痛,他爬起來又向小梅走出,他的鼻涕“呼嚕呼嚕”地吸著,滿臉卻是驕傲開心的模樣。

劉氏一隻手抓住笤帚,一隻手再次揪緊孫子的棉衣胳膊,大聲喝道:“不許去,你這個狗熊,我一把屎一把尿拉大了你,你還不聽話是不?不聽話,我就打你!”平安掙紮著把身子,扭得如麻花一般,委屈地哭喊:“媽媽,媽媽回來了……”

兒子近在咫尺,小梅卻抱不過來,她的眼淚便開始落了下來,婆婆罵道:“真是個喪門星,大臘月間的,你別在家裏哭喪,我還沒有死呢!”

李忠厚提著潲桶站在旁邊道:“媽,外麵太冷,還是先進屋吧,孩子會哭涼的。”從外麵地窯提著紅薯的李父在這時也進了大門,他皺著眉頭說:“天寒地凍的,這像什麼樣子,先進屋再說。”

劉氏氣呼呼地把笤帚和孫子一丟,自個進了偏房廚房,小梅趕緊抱起兒子,她把臉埋在兒子懷裏,她走過了堂屋,一進了右手房間,她的淚水洶湧出來,無聲的,一顆顆滑落,懷裏的平安見媽媽在哭,就伸著衣袖擦著媽媽的臉說:“媽媽,媽媽不哭……”

房間的牆壁上泥灰剝落,幾張過氣的明星照還貼在牆壁上,還有一個白白胖胖的裸身男娃娃在樂嗬嗬地笑,地麵上坑坑窪窪,如炮彈過後的痕跡,這些都提醒著小梅對結婚時的回憶,然而,現在,她的心陡增了許多說清道不明的酸楚。

她流一會兒淚,終於擦幹了它,憐愛地用手摸了摸兒子皸裂的小臉,強笑著對兒子說:“媽媽沒哭,媽媽高興。”這時李忠厚提著小梅的包站立在房門口。“咚”地一聲,他黑臉鼓腮地把包扔在地上,又轉身離開。

“兒子,媽媽給你帶有好吃的。”母愛總是偉大的,她見到兒子的喜悅足以洗滌了剛才所有的不快和陰霾,這份兒別說李忠厚臉色不好,就是他罵兩聲她也不會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