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厚還沒有等到辭工書批下來,誰也意想不到的災難降臨在他舅舅劉喜的身上,說起來,事故的發生跟近來的天氣有關。九月初的天氣,比以往來得反常,像更年期的婦女,說變就變,熾熱了多日的天氣在一個下午就突然變臉了,它呼嘯著,憤怒地凜然變色,發出刺目的閃電,金刀般一次又一次劃過天空的胸膛,蛇信子不斷循環吐納,震耳的雷鳴在頭頂一陣接一陣炸響,不到二十分鍾的光景,雨就劈頭蓋臉砸下,又急又大,翻江倒海地往下砸,路上的行人就那麼一眨眼不見了,像從來沒有一樣。
這場暴雨不到兩小時,所有的視覺範圍全是一片汪洋,或深或淺而已,地麵上砸起的不是水泡泡,誇張一點地說簡直就是小碗大小的球從天往下掉,一個個晶瑩剔透,此起彼落煞是好看。所有的物景也都是朦朦朧朧。辨不清哪裏是樹哪裏是屋哪裏是雲,整個兒都是白霧騰騰的水世界,天,一會兒暗一會兒明,屋簷的雨水傾盆而下,隔著一條馬路,對麵的建築有些模模糊糊擺動。
就這樣的暴雨下了幾天,廣東、湖南、深圳等地方就出現洪水險情,台風“聖帕”時不時的吹拂過來,各大電台的新聞紅色黑色信號告急顯得聲嘶力竭,到處都是天昏天暗,有些樹還連根拔起橫掃路中,被吹翻的小轎車也泊在路邊;廣州市、韶關、深圳某些地區一帶已經處於抗洪狀態,一片汪洋的街道,積水已經齊腰,每個角落又臭又腥,歪歪斜斜的樹頂上吊掛著衣服、塑料袋甚至女人的胸罩招搖著,隨時都要飛馳而去,眼前的一切都鼓噪、膨脹在冷颼颼的雨裏,樓房、車子、樹全都迷糊了方向,它們在汪洋水中融會貫通成為一體。
高壓杆上的變壓器一台接一台的被淹,電線早已成了水線,未來得及轉移走的住戶,在斷電的高樓上有的也與親人失去聯絡的信號。洪水的凶猛和無情,讓當地群眾早已逃離。各地的許多官兵和部隊已經到達海邊,抗洪救災築路防堤到處都是水深火熱的同時也在與天抗戰。
洪水人心惶惶地鬧了十幾天後,終於停了,太陽說露臉就露臉了,照在水澇過後的街道上,黃泥漿子到處都是,吹倒的樹幹倒塌的鐵皮瓦屋,所以的這一切都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所有的這一切,也說明了此地經過了洪水的肆意浩劫。
麵對要清掃的住所,麵對被掀起了房頂要修葺的鐵皮屋子,看到洪水一退,劉喜在太陽出來的第二天下午,就奉命和另一個民工爬上了鐵皮小屋,這一長排鐵皮小屋是他們平時做飯住宿的地方,屋前後的幾根高壓線杆倒的倒歪的歪,電線橫七豎八地隨地搭達著;小屋裏麵的水電生活用品平時都很齊全,洪水來臨的幾天,他們建築隊的一群人馬全部搬到綜合市場的三樓空屋,吃喝拉撒把上麵弄得像垃圾場,又臭又騷,蒼蠅蚊子又多又大。
劉喜穿了一雙濕透了的解放膠鞋,手裏擰著一個鐵錘和一袋螺絲,他的兩隻腳剛剛接觸了小屋上的鐵皮,猝然間,一股電流從他的腳下直竄到他的頭頂,他慘叫一聲,從房頂上摔下來昏厥的那一瞬間,他聞到了一股皮肉燒焦的味道。
當劉喜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淩晨六點多鍾,他不僅十隻腳頭燒壞燒焦,而且從右耳下來到右胳膊,再到胸膛皮肉穿鑿,白花花的胸骨可以看見了幾根,再深一點下去,腸子就可以見到,他血肉模糊的樣子令主治醫生的在手術過程中也忍不住發抖心顫,劉喜的耳根、胳膊、肚皮上縫合了共六十多針,渾身綁滿白色的繃帶,雖然看不到傷口,但全身的痛楚告訴自己傷的不輕。
麵對著外甥與老婆的紅腫雙眼,劉喜才明白自己還活著,醫生一遍遍捏著他的腳掌:“痛不?這裏痛不?”他搖頭說不痛,醫生一點點一上移位置,直到後腳跟他才有知覺,白生生的醫生露出白生生的牙,便笑著說“算你命大,沒有被高壓電電死,不過,雙腳可能要鋸掉半截,走路能走但不能跑快。”
“那不成殘廢了?”李忠厚和舅娘同時驚叫,舅娘的眼淚又跟著簌簌滾落下來,她的一雙單眼皮大眼睛,沒有了往日的靈精,雙眼如魚泡一般,臘色著臉,蓬頭垢麵著。
“沒事,還能幹活,就是以後不方便下田地了。”醫生也許看到舅娘的臉色,便安慰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們是平時做了好事才留下他一命,像過了一道電的人,腦子和其它神經組織都會失去所有的正常功能,人的中樞神經係統會立即產生強烈反應,如強大電流繼續進入人體,將會麻痹其呼吸、心跳中樞,使呼吸、心跳停止,如救治不及時則會很快死亡,你丈夫就是經過大電流擊的,但他命大,所以你們隻能慶幸是撿了一條命……下一步,你就要找建築隊和保險公司賠償,天天的醫藥費和手術費也不得了。”
“我怎麼辦啦?我到哪裏要錢呀?”舅娘發出淒愴的嗚咽,好心的醫生指點道“這事我們見多了,建築隊的一般都買有保險,保險公司是直接可以付醫藥費的,但賠償的大部分還有殘疾費是所屬公司要賠償的,真不行還得找勞動局、政府、律師幫你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