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蔫頭耷腦,心跳發慌,有氣無力地說:“你去給我寫張請假條吧,讓組長來代班。”
當老鄉把小芳的病假條再次遞到組長麵前時,組長麵無表情地把請假條撕個天女散花:“如果請假我個個都批,那麼多工位誰頂?找主管頂是不?堅持今天一晚通宵,明天放假一天,這可是主管用夜班換白班爭取來的。”
看著小林氣鼓鼓的臉,小芳就知請假沒有獲得批準,她隻得坐在原位,無力地拿起螺絲往產品上按著,一個兩個……長夜慢慢,小芳時刻經受著頭暈目眩地煎熬,渾身棉絮一樣地無力,冷汗一層接一層地出著,手背上的雞皮疙瘩都出現了。
十點鍾的時候,小芳四肢冰冷,再也無力地拾起肘下的螺絲往產品上按了,她的眼睛越來越睜不開了,意識渙散。仿佛中,她看到對麵的工友一張臉變成了幾張臉。
下一道工序的員工見小芳沒有動,就提醒了叫喊一聲:“小芳,這個好像沒有看見你按螺絲呀……”
而可憐的小芳,此刻眼珠發白,嘴角輕輕痙攣幾下,氣若遊絲地喊了一聲“媽媽”;隨著這聲微弱的“媽媽”她就向椅子後“咚”地倒栽了下去,十八歲,花一樣的年齡,就這樣離開了她工作了三年的地方,就這樣離開了她所眷戀的塵世,就這樣離開了她日夜想念的媽媽爸爸。
正在巡線的李忠厚,三步並著兩步跑了過來,試了試躺在地上小芳的脈搏和鼻氣,發現沒有一絲跳動和呼吸。嗅著死亡味道的李忠厚,當場呆住了,腦子裏一片空白,而所有的工人也呆住了,流水拉在吱吱地滾動著。前麵沒有來得及拾起的燙衣半成品全都咚咚地掉到地上,明晃晃的日光燈依然亮如白晝,刺得大家全都呆若木雞。
吳小芳,這個溫順的小女孩,一直在李忠厚的眼皮下幹活,不聲不響,不多言不多語,即好管理又好調配,而今,物是人非,三年前的那個天真的怯懦的女孩子永遠在車間閉上了眼睛;讓李忠厚悲愴地感慨生命的脆弱和無常時,卻又驚慌失措的不知如何處理;坐在流水拉最前端的小菊,一聽見有人急切地叫喊:“小菊,你表妹死了,快去呀。”
小菊扔掉手上的半成品,哭著首先衝了過來,一蹲下身子,拉著表妹的手,嚎啕大哭,悲痛欲絕的哭聲撞擊了許多工人的耳膜,小林及車間的其他幾個老鄉也哭哭啼啼起來,在悲悲泣泣聲中,李忠厚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跑到辦公室,拔打120。
小菊一邊披頭散發地哭訴一邊罵著組長:“我表妹……病了好幾天,請假兩次,你個該死的啦,狠心的組長都不批呀……嗚嗚,你賠我表妹的命呀……表妹呀,你才十八歲呀,我可憐的表妹呀,你們這些天殺的……”她一邊大聲地哭,一邊不停地用手背揩試著眼淚,人群中不知誰又遞過去一隻幹淨的口罩,她用口罩在眼睛上捂住直哭,很快口罩又濕透了。
其它車間的工人也有聞訊趕來的,大家都遠遠的圍攏過來,唏噓著指手畫腳,義憤填膺地抱怨起長期的加班加點,有很多女人們也都哭紅了眼睛。
正在後廠開叉車上貨櫃的吳小強,聽道工友扯著脖子喊他堂妹死了,就瘋了一樣丟下叉車,從大院裏狂奔到二樓車間,他撥開人群,摸了一把堂妹冰涼的手,他的心猛地一揪:“完了,什麼都完了。”
小菊也顧不得擦試眼淚與鼻子上的泡泡,就在嗚咽聲中斷斷續續對小強說出小芳生病幾天,她組長陳娣假未批假這件事,小強的腦子立刻被憤怒衝擊,雙目赤紅,咆哮如雷地四顧找尋,口裏叫喊:“陳娣呢?我非讓她陪小芳的命不可。”
陳娣此時正得躲在洗手間裏,她也嚇得瑟縮發抖,做為一個組長,由天長期的加班加點,自己不僅神思恍惚疲怠之極,而且手下四十來號人馬,天天有人要請假,有時甚至兩三個一齊找她,凡是請假的人工位都是缺的,必須有人頂位子才能正常的排拉生產,有時,實在迫不得已,自己或品管頂上請假的人,生手卻又比不上老工人的動作,影響了整條拉的進度,繼而影響出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