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立夏之日。下午最後一堂自習課,長長的一周總算就要過去了。高一一班的教室裏,密密麻麻的坐著五十七個學生。由於教育資源暫時還趕不上學生數量的增長,一個班裏五六十個學生是正常現象。學生雖然多,教室裏卻非常的安靜,隻能聽到筆在紙上寫字的沙沙聲和偶爾翻書的書頁的聲音。學生們看上去大都在聚精會神地或是看書,或是做作業。至於心裏是不是長了草,凳子上是不是長了刺兒就不好說了。他們還隻是高一,和去年為了初中升高中的升學考試,一周七天連軸轉,幾乎兩頭見不到太陽的課時安排相比,學生們還是很知足的。要知道,現在至少周日還沒有安排補習班。一整天不用上學啊,太奢侈了!
夏英鷹從上課鈴響起,打開文具盒的那一刻就開始心猿意馬了。因為她看到了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平平整整地躺在盒子的正中間。那紙條上三個規規矩矩的等邊三角形型的中心交叉處,放佛是一個有催眠作用的小小漩渦,把她的眼睛牢牢地定在那神秘之中。以前她隻聽說過有男女生之間轉小紙條的,於她,這是第一次。
突然“彭”的一聲響,夏英鷹一激靈,魂兒也回來了。原來是同桌的高暉把一本磚頭一樣的英漢詞典掉在了地板上。夏英鷹猛一轉頭,同時蓋上了文具盒的蓋子,壓低了聲音問:“找什麼呢,這麼大動靜?”
“抱歉抱歉。昨天的題紙,忘了夾在哪本書裏了。”高暉忙道。他可不敢惹同桌這個學校有名的小辣椒。上學期有個鄰班的男生跑來一班門口,撩閑本班女生。那個女生可巧是夏英鷹的死黨馮春兒。據說那個男生說出來的話很“流氓”,夏英鷹紅顏一怒,當時抓取笤帚簸箕一股腦的一頓亂砸,打得“階級敵人”抱頭鼠竄。夏英鷹還不罷休,衝到他的班裏,把他的書包文具都從窗戶扔了出去。從此“一戰成名”。
那個男生本來就是個關係戶硬塞進來的插班生。那時候學校還沒有收讚助費的說法。關係戶的學生大都收得非常不情願,因為會影響高考的入學率。而高考升學率幾乎就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個班的高考成績是這個班班主任榮譽職稱的唯一標準;一個學校的高考成績是這個學校的領導的榮譽和升遷的重要砝碼。沒有人願意輕易以此做交易。
再加上鄰班的幾個女生也因此鼓起勇氣,向她們老師反映這個男生說過類似的混賬話,這些混賬話以當時學校和社會的保守程度來看,幾乎可以被定性“流氓”了。後來聽說那個男生的家長很是上上下下的活動了一番,最後的結果是以不給任何處罰為條件,讓那個男生轉了學。
其實夏英鷹在班裏完全沒有任何“劣跡”,平時安安靜靜的,和他這個同桌處的也不錯。他數理化強項,夏英鷹文科才女,兩人經常互相幫助。隻是不知道為什麼,隻要夏英鷹板起臉來,總是讓高鷹感到遠超過她年齡的嚴肅和距離。他喜歡看她笑,一笑春風十裏。
高暉是個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給人一種非常方正的感覺的大男孩。五官端正分明,用時下流行說法就是“濃眉大眼,鼻直口方”,再加上他經常的一身洗得褪色,分不清是藍還是灰色的人民服,使他看上去更是比實際年齡成熟不少。他這模樣,拉到戲台上去,不用化妝就是個英雄形象。當然,是小兩號的。畢竟高一的男生大多還是少年人骨架子。
夏英鷹剛才其實也隻是條件反射,現在也覺得自己反應過度。於是也緩和了語氣,反而關切地問:“是下周一要模擬考試的那個吧?我的你先拿去看?”
高暉左手指了指右手中的折了成書本大小的八開聯係題紙,答道:“找到了。這兒呢。”
“好,那就好。”夏英鷹的心本來就不在那上麵。於是各自坐正了做自己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