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觸之下,總會莫名地湧出一種懷古傷感之情。
德·拉·克魯並不能理解此時大順這批軍官的情緒,終究,距離法國那“教堂刷為理性殿、天街踏盡公卿骨”的巨大變革時代,還有段距離。
而像是羅什福爾這樣曆史上因為七年戰爭的失敗而逐漸失去商業價值、從最重要的港口混為萬餘人小鎮的場景,此時也未出現。
他是不能理解這些親眼目睹了揚州繁華到枯草殘垣場景的大順軍官,到底在感慨什麼。
或許,其實大順這些軍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感慨什麼,大約看到世界在變化,總會生出一些感歎的。
德·拉·克魯沒有懷古傷感之情,便先恭喜了大順的軍官們攻下了直布羅陀,然後便說到了中法之間的一些分歧。
就像是這一次,瑞典、俄國、奧利地、法國的同盟一樣,各懷心思、各有目的的同盟一樣。
“殿下,貴國已經攻下了直布羅陀,整個地中海已經完全在兩國的掌控之中。我想,殿下是不是去一趟巴黎?我的主人會為殿下準備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同時與舒瓦瑟爾公爵探討一下兩國的進一步合作。”
李欗笑了笑,很耐心地德·拉·克魯解釋了一下大順的一些規則。
他是領兵的,而且他還有小時候被親媽加的“天主教徒”的別扭身份,他手裏還捏著大順的艦隊主力。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去巴黎的。
鬼知道在宴會上,會不會有人瞎嗶嗶,兩國之間的一些文化隔閡,再弄出來一些狗屁倒灶的事,回去後全是麻煩。
這是個非常正當的理由。
但實際上,根源還是李欗不想去扯犢子,扯不明白。
斯圖亞特家族的人,和大順這邊認識,劉鈺當初“送”過一條船,給這個反動家族。
但法國養著的小王位僭越者,和法國這邊的關係也不怎麼好。
這裏麵的亂七八糟的事,比如摻和歐洲政變、複辟之類的事,當初劉鈺出訪的時候可以幹,他現在捏著軍隊就最好不要摻和。
再一個,就是大順對天主教複辟、蘇格蘭登陸之類的事,毫不關心,並不在意,完全沒興趣。
實際上法國的毛裏求斯艦隊,請求在錫蘭泊靠補給、在淡馬錫修船的,被大順否了的時候,大順其實就表明了態度。
咱們是各取所需。
直布羅陀可以打、加勒比可以幫你打、北美可以幫你打。登陸蘇格蘭?那就別想了。
法國的財政已經快撐不住了。
可大順撐得住,對於快速結束戰爭,完全沒興趣。
現在的局麵,對大順而言,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連他媽的在西非搞奴隸三角貿易的船,都得向大順這邊交保護費,這要是歐洲不打仗了,哪能有這樣的好事?
原本大順根本無法插手的地中海貿易、加勒比貿易,更是做的風生水起。
當然,這話不能說的太直白,大順這邊心知肚明,法國這邊是財政撐不住著急了,主動權就在大順手裏。
沒錢?沒錢可以借啊,拿東西抵押就是。
不想借錢,非要快速結束戰爭?那你隨便,把土倫和布雷斯特的艦隊搓在一起,自己去登陸蘇格蘭唄,大順海軍是不參與,反正你又打不過。
這裏的借錢,大順朝廷未必出錢,但是大順的商業資本還是樂於出這筆錢的,隻要法國拿出適合的抵押物。
在否定了自己前往巴黎的提議後,李欗再度重申了一下大順這邊的戰略態度。
“我隻是個領兵的將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前提,是戰場形勢的變化。但在戰略上,我這個將軍,不是樞密院任職的,我無權決定戰略。”
“天子君命,攻下直布羅陀後,應該在加勒比和北美反擊,亦或者幫助西班牙攻占波爾圖摧毀英國商人在伊比利亞的貿易站。”
“樞密院也不認為,冒險渡過海峽登陸蘇格蘭,是正確的選擇。”
李欗指了指山下的英國俘虜,又道:“現在直布羅陀的戰事剛剛結束,我們的工兵需要修整,需要等到明年的補員。”
“而這些英國俘虜,我們也需要把他們送回英國。”
“恐懼,需要親曆者講述,才能傳播。我需要讓英國知道,他們在和一群什麼樣的敵人作戰。你以為,我用重炮、用燃燒手雷轟他們的方陣,真的隻是為了擊敗他們嗎?”
“你要知道,天朝並沒有歐洲的任何一頂王冠和宣稱,也對天主教、聖公宗、加爾文宗這些宗派之爭一視同仁加以禁絕。”
“你們應該學會同盟與合作,就像你們組織瀆聖同盟一樣,尋找兩國共同的利益點,而不是把我們當做雇傭兵……況且,你們並不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