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印度次大陸的可耕地麵積,比大順的核心區,要多的多的多,但人口現在和大順還差好大一截。
應該說,可壓榨程度還是很深的。
但牛二顯然並不想簡單地入鄉隨俗,隻是來收點稅。
穀胸 某種程度上來說,牛二更像是大順國內的一些“真正的儒生”,都期待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區別隻是,大順國內那些儒生念的經,是十三經。裏麵對於美好世界的構想,依托的是商周時候的經濟基礎所幻想出來的。
他們在王莽時代嚐試過,但失敗了。
而牛二這群人,他們所看到的未來,所希冀的將來,是劉鈺這些年潛移默化灌輸給他們的、一種截然不同於十三經的、適應此時生產力水平的未來。
至於這個未來的主體,是誰,自然有分歧。
是整個天下的人民?是國內基本盤的百姓?是諸夏之民?是農民?是商人?是資本?還是別的什麼……
他們這種人內部,是有分歧的,但大部分人迷迷糊糊地構建出了一個抽象的“國家”概念。
在他們所理解的未來中,或者他們所理解的“三代之治”中,印度的模樣,應該是劉鈺這些年一直給他們所灌輸的那種——為大順提供棉紗、稻米、黃麻;同時為大順的工商業,提供一個購買商品的市場。
皇帝想要在印度征稅,這沒有問題。
問題在於,單純地在印度收稅,是否更接近在他們頭腦中已經逐漸成型的那個模糊的未來的模樣?
真正的儒生,是有信仰的,一直在追求接近三代之治;如同真正的傳教士,他們也是有信仰的,一直在追求地上天國。
牛二也是有信仰的,雖然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信仰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麼,但其實和三代之治、地上天國有些類似,都是一個對未來的美好的設想。
而這個美好未來的地上表現,更接近與改革後的鬆蘇,而不是改革前的大順。
至於具體的製度、法令、權利、人、皇權、地主,這些製度革命、文化上革命的東西,他腦袋裏是模糊的、不甚清晰的。
但大致的、仿佛是空中樓閣一般的抽象的構想,卻又是清晰的。
比如讓大順的工商業從業人數不斷增加、比如讓男耕女織之外還有別的生路、比如用大順的棉布換取稻米……大致是隻有一條腿走路的、純粹的工業革命和世界貿易殖民主義的構想。
即便這樣,其實牛二這種想法,在大順帝國的角度來看,也算是有“反賊”潛質的。
因為皇帝,或者說皇權,怕的就是“有一個更好的未來”這種想法。
如果“更好的未來”是對的,並且應該這麼做,那麼如果將來某一天,有人發現,沒有皇帝更好呢?
皇帝帶著這些有想法的人,向著美好的未來狂奔,固然大家都讚歎英明神武。
可萬一,這些有想法的人覺得,媽了個巴子的皇帝能不能幹明白?走錯路了!屆時怎麼辦呢?
牛二對未來的構想,和劉鈺不同。
但他受劉鈺影響多年,也是有一套自己的想法的。
這套想法裏的構成中,包括印度。
印度的存在,應該是這樣的:
一個廣闊的原材料產地,為大順的工商業發展提供原材料。
一個廣闊的消費市場,為大順至少容納與之相關的工商業從業家庭總人口大約千餘萬人。
一個巨大的稅源地,並且大量的稻米等產出,保證這些收稅收到的錢,能買到稻米、大順的棉布等物資。
然後,每年為大順提供兩三千萬兩左右的白銀。
大順朝廷,用這筆白銀,組建一支“不需要武裝、不需要大炮、不需要裝飾、最大程度容納貨物和人員、便宜的”艦隊。
一支大約三五千艘這樣的皮薄餡大的大肚帆船的艦隊。
完全不去考慮貿易、利潤等等這些東西,利用這樣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朝廷管控、朝廷出錢,每年向南大洋、北美,移民個百十萬人。
從而解決掉日益嚴重的人地矛盾。
至於剩下的,在牛二看來,完全都不用管。遭災了,或者人口過多了、或者佃戶太多之類的,通通裝船,送到南大洋和北美。
一年兩三千萬兩的白銀,是養得起一支三五千艘大肚船艦隊的。當然前提得是印度不能隻作為收稅地,而是要做原材料產地促進大順的工商業發展。
否則白銀增多,而生產不增多,這樣的白銀,並不是牛二所理解的、被劉鈺所灌輸的“財富”概念。
在牛二看來,諸多矛盾,都可以通過移民和發展來緩解。朝廷狠下心來,打下印度後,踏踏實實移民五十年,這國家不就好了嗎?百姓都能吃飽飯、穿上衣,不就永遠沒有造反、流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