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六章 工業革命 十三(1 / 3)

如果朝鮮國是自發走到這一步的,其實權哲身和孟鬆麓倒也不至於弄成雞同鴨講,根本講不通的程度。

大順這邊的改革派,或者叫托古改製的複古派儒生,對正常發展出現的種種問題,是可以從曆史中尋找痕跡去理解的。

也就是說,即便孟鬆麓說的東西,權哲身不懂;但權哲身苦悶的思索,孟鬆麓能懂,因為曾經經曆過,至少也能從天朝這邊的史書上讀到。

可偏偏,大順的資本主義萌芽和工業革命,摧毀了朝鮮國正常的、自發的曆史進程。

朝鮮國現在麵臨的問題,尤其是蘇南紡織業革命和仁川開埠之後,對朝鮮國士大夫聚集區漢城周邊農村的衝擊,是被外部力量催動的。

這些東西,孟鬆麓是無法切身感受的,也是不可能從史書中找到類似案例的。

他就算翻遍史書,也在過去找不到“本國手工業被外部力量衝擊”的故事啊。

和東北的情況看著有些像,但又完全不一樣。

大順對東北的開發過程,是資本直接從零開始的塑造。東北之前即便有移民,但因為氣候、環境、土地等因素,男耕女織小農經濟都脆弱無比,資本一衝即破。

朝鮮國的情況就完全不同,舊製度很堅固,從李成桂到現在已經數百年了。

東北算是平地起高樓;朝鮮國則屬於是城中村改造。

以朝鮮的實物稅來做例子,就可以很明顯地理解朝鮮國和大順之間的巨大不同。

比如朝鮮國的軍布,其實就是一種實物稅。

農兵合一製,轉為常備軍製,肯定得加稅。

要養兵。

養兵得穿衣。

穿衣得用布。

布得靠交稅。

不服兵役就交稅、納布。

根據黃宗羲定律可知,因為這玩意兒是按照人頭收的,必然導致大量的底層選擇投效貴族士大夫去逃稅;以及貴族士大夫必然隱匿人口。和明朝的投效、詭寄問題都一個道理,然後這些稅都壓在了社會中堅力量的良丁頭上。

然後,必然社會矛盾激增。

再然後,旁邊就是個宗主國龐然大物,農民起義推翻是不可能的。

那麼,就隻能是自發嚐試改革。

改革嘛,經濟情況就是這樣,改來改去無非就那幾樣。

攤丁入畝。

攤畝入丁。

士紳貴族優免。

士紳一體納糧。

基本上就是這四種玩意兒,排列組合、拆分重構。

和明末的思想家類似,朝鮮那邊的儒生,也是針對這四種排列組合,給出了各種不同的解決方案。

有把稅按照人頭均攤在每個人頭上的口錢法。

有要求“士紳”一體納糧的戶布法。

有攤丁入畝的結布法。

還有諸多類似的這種排列拆分組合的設想。

改來改去,也就那麼回事。

如果,沒有大順入場、沒有釜山租借、仁川開埠、蘇南輕工業革命自織機下鄉,之後的演化路線是非常容易推理的。

大家都要繳納軍布。

必然催生家庭手工業的發展。

我善於織布,我就織布,然後大家都需要繳納布匹作為稅賦,肯定會有人拿東西來和我的布進行交換。

交換的增加,促進了商品經濟。

這裏麵,即便沒有金銀貨幣,也不是說就完全不行。本質上和劉鈺在蘇南進行的全麵稅收貨幣化改革是一樣的——朝廷不收糧食,所以才會逼著每個人把糧食賣了換成貨幣,這是最快的推廣貨幣的辦法,隻要底層還沒有抗稅起義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