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一章 嫻熟(2 / 2)

正如皇帝叮囑劉鈺的邏輯:冬天的活幹完,是第一優先級一樣。

士紳也是一樣的邏輯。

隻要把活幹完,剩下的事就都好說。穀

鄉紳官僚見錢,如蠅見血。剝皮萱草都不怕,知道要先把活幹完在這前提下搞錢,亦算是巨大的覺悟了。

李鄉紳趕到這一片的望族、鄉紳領袖王監生家裏的時候,和他們一起承包的鄉紳都已經趕過來了。

正如大明土木堡引發了納捐事類似的道理,大順有幾個地方的監生之類是最多的。

一是蘇北、二是西京。

稅收體製和財政製度在這擺著,無能低效。地方鬧災,或者邊境打仗,就需要動員當地士紳的力量。

而動員不能紅口白牙,得給好處。大順唯一能給的好處,就是學曆。

包括大順能絕地反擊複天下,靠的也不是“保天下”的口號,而是通過保天下的口號,使得之前的均田政策,被合理地被取消了。

否則固然甲申年大順入京的時候,南方奴隸興呼乾坤倒轉,我輩何以常為奴;一片石之後,士紳可也看到了乾坤顛倒,我輩何以被追繳助餉分田。

王監生的監生,就是蘇北大災時候,捐錢捐物捐出來的。

鄉紳出錢,朝廷給學曆,給一張“統治階級入門券”。

不過自從上次活埋事件後,蘇北的鄉紳們老實了一段時間,至少沒再怎麼幹類似誣陷別人要造反直接活埋三十幾個這樣的事。

也算是蘇北鄉紳,給了朝廷一個巨大的麵子。

隻是這一次不是類似於活埋百姓這樣的大事,而是借著朝廷漏洞賺點錢的小事,王監生的心思也早活絡起來。

等著李鄉紳一到,這一片一起承包河段的鄉紳就算是到齊了。

王監生也知道眾人來是什麼意思,他便先起了個調子。

“諸位,此番朝廷信賴我等,又要修繕淮河,此事對我等也多有利。畢竟水潮之苦,諸位和我一樣,都飽受其害。”

“淮河肯定是要修的,幹活的百姓,也得讓他們吃飽。這沒的說。”

眾人都點頭,連連稱是。

王監生又道:“隻是,話又說出來,興國公不比你我,鍾鳴鼎食之家,也不知貧民百姓事。若問問百姓,是願意一天吃二斤白麵,還是願意吃四斤高粱,他們多半也選四斤高粱。”

“現在,朝廷也好、民間也罷,都講究個‘不談虛妄命理心性’,要專辦‘實務’。”

“咱們這一次承包河段,也該本著這等想法。何謂‘實務’?便是要讓幹活的百姓吃飽,方為最大的實務。”

“之前救災,就有人說,不若將朝廷發的漕米,換作粗糧,這樣災民才吃得飽。”

“若真真辦實務的大人,便稱讚為善舉。”

“可也有些空談道理的、頑固不化、不知變通之輩,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若開此口,必引貪腐。”

“可結果如何呢?同樣的災,假使同樣的二十萬石米,辦實務的,災民吃得飽、餓斃者少;那些頑固空談者,卻使饑民骨瘦嶙峋。”

這樣說,眾人心裏都喜,如何不明白王監生的意思?

至於說救災,用大米換粗糧,這是貪腐的一貫邏輯。

邏輯,是絕對沒問題的:

朝廷無能,財政製度全麵倒退,朝廷手裏沒資源,能調動的國家糧食儲備,隻有漕米。所以朝廷隻能發漕米、發白銀。

理論上,大米換粗糧,饑民要的是飽不是好,這邏輯是一點沒問題的。

但,現實是現實、邏輯是邏輯。

現實就是,誰來保證所有的米,都換了足額的粗糧?

現實就是,一放就亂,隻要開了個小口,蛀蟲就能毀掉整個大堤。

如果朝廷能夠保證每一粒大米都能換成粗糧,有這個統治能力,那還脫褲子放屁運大米幹啥?直接花錢買粗糧運過來不就得了。

因為沒能力,所以才不得不用最死板的製度。

現在劉鈺直接把這個死板的製度拆了,留了一個天大的漏洞,自然就有人往裏麵鑽。

王監生當然不會說自己要貪腐克扣,而是給他們承包的這一段的賺錢辦法,指明了道路。

劉鈺留的道路太多,針對不同的膽量、不同的貪心。而王監生指明的道路,就是細糧換粗糧,套取細糧粗糧的價格差。

而要這麼幹,王監生隨後又指明了現實的操作問題。

承包的河段,要先挖兩頭、從兩頭往裏挖。

這樣,就能保證自己這邊的人,和隔壁的人不通氣。免得真遇到死心眼的,真保額保量的給挖河的百姓細糧,容易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