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還是可以非常理解瓦爾克尼爾的想法的,仗打到這個份上,瓦爾克尼爾是真的覺得守不住了。
井裏汶騙出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海軍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意味著守不住了,所有的據點陷落都隻是時間問題。
估摸著可能還會有不少荷蘭人選擇留在大順,不會返回荷蘭。日後都在大順生活,甚至可能也要憑對南洋和貿易的理解吃一碗大順的皇糧,免不得抬頭不見低頭見。
到時候馬六甲駐軍的長官知道瓦爾克尼爾投降的細節,那不得怨恨瓦爾克尼爾啊?老子在馬六甲堅守,你在巴達維亞早早投降,甚至讓別的堡壘都投降,唯獨不讓馬六甲投降。這擱誰的身上,水也會有怨氣。
“你有什麼想法?難不成叫我接受投降?我已說了,馬六甲之戰,關係重大。今日死十幾個、幾十個,明日這些小國不敢生出異心反抗,便可少死幾百個。”
瓦爾克尼爾忙道:“侯爵大人,既然隻是表演給那些小國使節們看,他們也看不懂戰術。你可以讓馬六甲的守軍退守聖保羅教堂,放棄城樓和城牆的抵抗。”
“你們的炮兵和工兵,完全可以和空氣鬥智鬥勇。假裝城上有人、假裝城牆有守軍。或是炸開、或是挖掘地道埋藏炸藥……法國人當年就是這麼打我們的,我看貴國的圍城手段師從法國,本身也是一種不直接與守軍交鋒的戰鬥。”
“我們稱呼法軍為‘藍老鼠’。他們往往依靠坑道和壕溝接近,根本看不到人。隻要侯爵大人將重炮當成煙花、將工兵挖坑埋藏的炸藥當過貴國過年時候的爆竹,那麼也就足夠熱鬧了。”
“等城牆一破、城樓也被占據。困守聖保羅教堂的守軍投降,也就順理成章了。而且,侯爵大人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這些小國的使節也能目睹一場華麗的表演。”
劉鈺一聽這話,樂了。
心道這不就是與荷蘭人一起,配合演戲給這些小國看?
倒也好。
心下對此不甚反對,便衝著瓦爾克尼爾開了個玩笑道:“也好。你既是前任的巴達維亞總督,他們都是你的下屬。這事兒,就你和他們說,如何?”
瓦爾克尼爾麵部抽搐一下,心想這可實在有點尷尬。
但一咬牙,還是答應下來。
…………
舉著白旗走入到大順軍營地的荷蘭軍官,怎麼也沒想到,在大順軍營地裏迎接他的,居然是自己的老上司、公司的巴達維亞總督大人。
從井裏汶騙出了荷蘭艦隊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馬六甲這邊早就知道巴達維亞被攻破的消息,但猜想總督應該是被俘了,著實沒想到瓦爾克尼爾和劉鈺達成的諸多交易。
瓦爾克尼爾見到這荷蘭軍官也別扭、荷蘭軍官見到總督也別扭,畢竟是來談投降事宜的。
正尷尬於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瓦爾克尼爾主動說話了。
“馬六甲是無法堅守的。我們失去了製海權。即便中國人不發動進攻,依靠圍困,壞血病就會讓我們的士兵死幹淨。”
“馬六甲的農業條件也不好,每年還需要從爪哇運送三十船到五十船的稻米。沒有製海權,堅守是沒有意義的。不要做無謂的抵抗了。”
既是總督大人都這麼說了,這軍官也一掃之前的尷尬,點頭道:“是的。都督大人也是考慮到無法堅守,而且中國人的攻城戰術和法國人近乎一致,他們的炮兵訓練有素、工兵挖掘的壕溝更是如同用量角器量過一樣。”
“無論如何,都無法堅守。我們已經完成了公司的使命,所以來商討榮譽戰敗的事項。”
劉鈺和李欗皆在帳內,劉鈺聽得懂這軍官在說什麼,直接用荷蘭語補充道:“沒有什麼榮譽戰敗。”
瓦爾克尼爾也連忙說道:“是的,是的。這不是榮譽戰敗,隻是投降。榮譽戰敗的前提,是攻城方無法快速拿下城堡。但如果城堡不會對攻城方造成阻礙和傷亡,就沒有榮譽戰敗。”
前來投降的軍官也不是太愕然震驚,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想要爭取一個榮譽戰敗,那隻是一種坐地起價,想著萬一對方答應了呢?
榮譽戰敗,可以保留私人物品。
戰敗投降,是可以被抓去服苦役的。
城中的荷蘭人其實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眼看著大順攻打聖地亞哥堡展示出的可怖的攻城能力,一個個均想著寧可去服苦役,也不應該就這麼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