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等人不清楚皇帝要錢幹什麼,但卻想的明白,皇帝想要錢。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爪哇都督需要考慮黃淮地區的變革移民等問題?
當然不需要。
爪哇都督要考慮的,便是皇帝要錢的時候,自己能送上去,皇帝美滋滋,一高興,升一升。
正如曆史上幾十年後英國的“理藩院”來爪哇考察,得出的結論是“爪哇的問題,歸根結底是土改”。
在土地問題之下的其餘問題,都是問題。
種植園、香料丘、蔗部、糖廠,人頭稅,包稅製等等,都是次要問題。
土地問題就是個大麻煩。
而剩下的那些次要問題,一個也不。
就拿最容易刺激到歸義軍的蔗部、甘蔗園、糖廠問題來。
朝廷沒收了荷蘭人的甘蔗園、糖廠,肯定還是要承包出去的。總不能把好端端的甘蔗園拆了,分成塊,搞農經濟去種水稻吧?
那這問題就又來了。
承包糖廠蔗部的承包商,都是什麼樣的鳥人,別人或許感觸不深,但爪哇的歸義軍可真的是親身感受過。
雖屁股決定腦袋,歸義軍已經從糖廠奴工,變為起義者,又變為被朝廷招安的士兵,將來可能退役後成為“軍戶”,身份已經變了。
但是,要是蔗部糖廠和以前一個吊樣,隻怕也有不少人會心生一些想法。
當年江南織工大罷工的時候,朝廷是怎麼處置的?按照“把持行市罪”定罪,嚴禁日後再出現齊行叫歇的情況。
朝廷向著誰?
將來承包糖廠的人和官府的關係近?還是糖廠做工的和官府關係近?
這也是個大問題。
因為爪哇人的村社製度,以及一年數熟的氣候,爪哇人並不願意去糖廠甘蔗園做工。不隻是爪哇人這樣,也不是大順人就勤勞,而是在大順,但凡有個十畝地、能一年三熟,誰會去甘蔗園砍甘蔗?
所以糖廠將來的主要工人,肯定還是福建廣東等地下南洋的人。加之一些技術工種,也都是華人挑大梁,缺了華人還真幹不下來。
荷蘭這邊,從170年開始,便出現了蔗糖危機。生產相對過剩,賣不出去。
但是,伴隨著歐洲開戰、混戰開始、歐洲生活水平逐步提升、奧斯坦德茶葉事件帶來的茶葉飛入尋常百姓家、咖啡的大規模普及、戰爭導致的軍需糖配給等等……
曆史上巴達維亞的紅溪慘案過後不久,就又迎來了一波蔗糖的高利潤期。
如果大順能夠接盤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市場遺產、加上強迫日本開關貿易增加的貿易量,蔗糖的反彈是可以預見的。
這種情況下,政策又該是怎樣的?
站在帝國主義的角度,不壓低華人雇工的待遇,蔗部承包商、大順皇室和勳貴們入股的貿易公司,怎麼和海地的法國黑奴競爭?怎麼和孟加拉的低種姓“兩腳牲口”競爭?
而且,既然朝廷鼓勵移民,又不肯多花錢,移民到了南洋,總得有事幹吧?總得幹點啥先吃上飯吧?
願意花錢倒是好,出錢移民、出錢墾殖,但問題是朝廷花得起這個錢嗎?
真要是朝廷出錢搞墾殖,下南洋的人誰肯去糖廠做工、去甘蔗園砍甘蔗?
工業時代的思維,是工人比農民強得多。
可在工業時代之前的黑暗時刻,農的日子比雇工強多了。
直到1848歐洲之春的時候,各種空想社、反動社、打著社的旗號要搞複古反動和農業宗法製工業行會製的,仍舊是最強勢力,也最能蠱惑人心。
的殘酷一點,移民的日子過得太好,朝廷出錢搞墾殖,沒人願意去砍甘蔗。
就像是澳洲的那個經典例子,英國人搞投資,搬過去個全套工廠,不到三年,工人全跑路了——做工累死,當自耕農豈不美哉?
現在皇室想要錢,那麼思維方式肯定要往殖民公司的角度上靠。能賺錢的,當然不會放過;能出口換白銀的,當然在政策上鼓勵支持承包商。
除此之外,問題其實有的是。
荷蘭的巴達維亞總督,更像是巴達維亞蘇丹,異教徒要繳人頭稅,綠教徒是不用繳的,這是一直以來宗教規矩。這些人收不收人頭稅?改變自來如此的傳統,會不會引發大規模起義?
統治區土著舊貴族的權力,比如對治下農民的封建勞役等,要不要廢除?要不要搞掉這些土著貴族,避免中間商賺差價?
華人移民到來之後,對原有的村社土地製度的衝擊,怎麼解決?
大順習慣的農經濟,和這裏的春秋時代一般的村社土地所有製之間的矛盾,怎麼瓦解?
正如殖民者有雙重使命,要破壞舊的一切,也要按照殖民者的需求來改造成新的一切一般。
大順下南洋,一樣也是這樣的雙重使命。
破壞舊的一切。
按照大順的需求,來改造成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