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二章 海戰(四)(2 / 3)

十幾個渾身插滿木刺的荷蘭人趴在船艙上,哭喊著向後爬行。一個斷了腿的荷蘭人抓著自己的斷腿,朝著元號投擲過來,發泄最後的無能狂怒。

元號第二輪炮擊的同時,聚集在甲板上的水手,幾乎同時和對麵的荷蘭人露出了頭。

雙方貼的太近,根本不需要瞄準,拔出手裏的短槍互相對射。

最能打架、威望最高的水手們率先抓著撓鉤的繩索,跳到了對麵的甲板上。

聖·米迦勒號船首的旋轉炮,被元號桅杆上的射手一一點殺。元號旋轉炮裏的葡萄彈,瞬間傾瀉在了荷蘭船的甲板上,二三十人同時被雞蛋大的鐵彈射中,掃倒了一片。

跳幫戰,應該是此時這個時代,最為原始和野蠻的戰鬥模式。

沒有陣型,因為狹的甲板上不可能出現陣型。

沒有長兵器,任何長兵器在這種狹窄的空間,都是給對方送人頭的。

沒有甲,因為水手不可能著甲。甚至很多水手連衣服都不穿,鞋子更不可能穿,半光著的身體,舉著最原始的斧子,如同兩群茹毛飲血的野獸,衝撞到了一起。

撕咬、摟抱、劈砍、用匕首捅、用槍托砸、用手摳眼珠子、趴在地上用斧子像剁排骨一樣跺對方的腳掌……

這種複歸原始的暴力場麵,讓李欗之前生出的豪氣化為了猶豫。他設想過此時艦隊作戰的殘酷,卻沒想到殘酷到這種程度。

站在船舷旁的他,眼睜睜看到一個大順的水手被人砍斷了一隻手,而斷手的水手趴在地上,用斧子狠狠地剁掉了荷蘭人的一隻腳。

一個荷蘭人的眼睛被摳了出來,接著被那個大順水手抱著腦袋扔進了大海。而那個大順的水手,也被後麵的荷蘭人用手槍打碎了腦袋,近距離的射擊直接頂開了頭骨,紅白的腦花和鮮血濺了旁邊墜落的帆布上,那是多少水墨畫大家也潑灑不出的意境。

李欗的手臂微微有些發抖,他不是沒打過仗,他也去過日本的都城,也在戰後去看望過傷兵,可那種感覺,和此時這種野獸般的蠻荒的戰鬥,根本不同。

好幾次想要鼓起勇氣,嚐試也抓著繩索跳到那邊去,可想了很久,終究沒有。

他知道,即便自己要跳,身邊的親衛也會死死拉住他,並且把他拽回來。

李欗心想,自己已經膽怯了。

若是不曾膽怯,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想:自己是真的想跳過去,隻可惜親衛拉住了自己。

可現在,自己沒有那麼理直氣壯,不免覺得,既已膽怯,全然像是作秀,自己都覺得惡心,那又何必?

想了想,歎了口氣,慢慢退到了在後麵的劉鈺的身邊。

劉鈺也在重重保護下,並沒有看對麵甲板的廝殺,而是觀察著遠處即將收尾的海戰。

那裏離得遠,看不到血肉模糊仿佛屠宰場一般的場麵,隻能看到雙方的大炮轟擊、互相走位,或者看到荷蘭人的戰艦降旗。

“鯨侯,孟子言: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可總要有人立於危牆之下。將士們勇猛作戰,我卻有些微的膽怯。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李欗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劉鈺背後,了這麼一句。

劉鈺心想,這真是標準的上位者的憐憫、權重者的無病呻吟。你不可能和那些水手們真的做到感同身受的。

“殿下,當兵吃糧,經地義。你知道他們冒死拚殺,除了平日的訓練,支撐他們的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