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二章 光榮複辟 上(2 / 2)

“我們格羅寧根人,是驕傲的獅子。可卻被一群孱弱的綿羊、一群隻知道喝血吸血的牛虻馬蠅帶領著。一群蟲豸,怎麼能引領七省共和國?”

這裏是格羅寧根,是奧蘭治家族的地盤,也是三執政根基之一。這裏可以隨便罵攝政派,因為這裏不是攝政派的地盤。

所謂朝貢國地位,隻是一個引子。

縹緲,虛幻。

但這個引子,卻能引出法國人。

法國人高傲自大,本就討人厭。法國又是個天主教國家,荷蘭一大堆逃亡的胡格諾教徒,哪裏會有半句好話?

荷蘭的新聞審查,對法國問題向來是大開綠燈。流亡的法國人開辦的報紙,怎麼可能會對法國有半句好話?

加之英國人雖然與荷蘭有矛盾,護國公也曾讓荷蘭屈辱萬分賠了東南亞安汶島事件的一大筆錢,可畢竟沒有占領過荷蘭。

法國就不同了,那是真的逼到過荷蘭人自己學杜公美扒開黃河大堤阻擋金人的舉動。而且法國人對宗教可謂是相當狂熱,廢了南特敕令,對新教徒多有迫害。

為了貿易就去當朝貢國,和跪舔法國,有直接的絕對的邏輯關係嗎?並沒有。

但普通人哪有那麼多的理性和邏輯,被人稍微一煽動,完整的邏輯鏈就出來了:既然可以為了貿易就當朝貢國,那麼就一定會為了利益去跪舔法國。

把事情往法國身上一引,自是激發了這些人的憤怒。

而且,這憤怒又不是一天產生的,荷蘭的很多政策太過偏向於大資本家、銀行家、海商了,普通百姓早在八十年戰爭的時候就相當不滿了。

這邊打著仗謀求獨立呢,那邊上層給西班牙人貸款;本國手工業處在崩潰邊緣,貸款貸不到,但大量的資金借給英法發展手工業,利息比本國手工業主借的還低,因為金融資本認為本國手工業可能還不起。

再加上間接稅、包稅製、行會被新時代擠壓、舊時代的既得利益者小手工業者、小資小生產者麵對自由工商業的氛圍日子每況愈下、弗裏斯蘭的農民承受著七省最高的賦稅因為奇葩的分省份額稅製……這些都是壓在心底的一團火。

劉鈺瞄準的對象很明確:舊時代的手工業者、小資產階級、渴望恢複封建行會製度的手工業者、富裕自耕農,這些人才是最可能支持奧蘭治派的,而荷蘭超高的城市化率,也注定這些人有力量、也有訴求,也很容易有愛國激情。

但是,這些人還有一個最大的階級特點:狂熱,而不持久。一旦狂熱過後,挨了毒打,就會反向自省,甚至反向狂熱。今天最狂熱熱愛的人,將來可能也是最狂熱厭惡的人。

台上那個太垃圾,就對台下的那個充滿了幻想。

不過,當狂熱褪去後,現實很快會教他們什麼叫真實的世界。

就像是《茶館》裏那段“我不抽大煙了!改抽白麵了”的經典轉折一樣,威廉四世上台後倒是廢除了一些間接稅,但是自己當承包商包稅了……

弗裏斯蘭的農民,盼著奧蘭治上台降低農稅,但威廉不敢問大商人收錢;各省的行會,盼著奧蘭治上台恢複行會榮光,但威廉不敢向大商人發難;愛國者盼著奧蘭治上台,因為奧蘭治家族是荷蘭軍隊的精神領袖,但怯弱的威廉連上戰場都不敢……

如同那首經典的長詩《拉辛之死》的那一段。

我應自責,我知道應該這樣判決自己:我有罪!

人民啊,不,我不是因為把貴族吊死在塔樓上而有罪;在我眼中,我的罪過是我把他們吊死的太少了!

我因此獲罪,在惡魔統治的世界裏,我卻要當個善良的人。

我因此獲罪,我以為通過起義能夠得到好沙皇;然而根本就沒有好沙皇,傻!逼!

斯捷潘·拉辛,你的犧牲一文不值!

放在此時的荷蘭,也是一樣。荷蘭人覺得,通過一場請願和騷亂,可以得到一個好的執政官。然而,根本就沒有好的執政官。

此時的荷蘭人民,還沒有等來93年巴黎的那場萬鈞雷霆,也沒有人告訴他們其實還有第三條路,沒有攝政派、沒有奧蘭治派的第三條路可以走。

這一切還沒有發生,於是還有幻想的空間。

這幻想和憤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但終究他們幻想的對象,奧蘭治家族,並不想承諾任何事,也不準備接手這個爛攤子。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同了。爛攤子很可能變成了香餑餑,或許,奧蘭治派就在等這麼一個機會呢。

激情的煽動之後,人群中的一些“托”,鼓舞眾人道:“我們應該授予奧蘭治的威廉殿下更多的權力!應該讓他也成為其餘四個省的執政!先生們,跟我一起去省議會請願!隻有他,才能拯救尼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