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蝦夷地還是荒地,但遼東的大豆、朝鮮人的耐寒稻,這些農業技術已經存在,而且冰期已過,氣日暖,加之對馬暖流的存在,開墾難度已經不大了。
蝦夷現在還沒有糧食,但糧食貿易得先搭上路子,可以先用暹羅的米、遼東的豆,先把市場站住。也需要一個代理人配合,畢竟大宗糧食,得有日本買辦配合才行。
這個人是否可用,現在還不知道,劉鈺此時也不好直接自己的計劃,暗暗記住了本間古作這個人。
衝他點點頭,很給麵子地飲了那杯酒,之後卻又不提糧食貿易的事了。
本間古作此時終究年輕,心裏拿不住勢,心道你問了糧食貿易的事,卻又不談了,這是怎麼回事?
可眼見劉鈺又開始談其餘的話題,他也不好插嘴多問,隻能默默等待。
席間,劉鈺也就一句也沒再提糧食貿易的事,而是詢問蝦夷的特產銷量情況、他們沿途從瀨戶內海進的貨價格幾何、都賣些什麼等等。
再具體的情況,就是徐濤等一些海商們去談。
宴會散去後,心存一大堆疑惑的本間古作,卻接到了一份邀請。
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粗粗地喘了幾口氣,平靜下了心情,這才跟隨邀請的人來到了船上。
再沒有其餘的人,隻有一個通譯和劉鈺在場。拜見之後,劉鈺便了問大阪米價的情況。
本間古作在大阪長了見識,既考慮過米投機的想法,對米投機的那一套也是認真研究了許久。
一問一答,他也不主動別的,心裏明白既然劉鈺單獨找他來,那定是有戲。
期間劉鈺問了一下米期貨的問題,本間古作答道:“那種隻有物引、而沒有大米實物的,稱之為帳合米。不必需要現貨,按照一年三季,可以到時候就支付。這是幕府許可的。”
“一般是早晨開始交易,中午休息。下午的未時四刻,重新開始交易。到時候會點燃一根鐵炮的火繩,長度確定。在火繩燃燒完的那一刻,就停止交易。”
“第二早晨交易的起始價,既是昨火繩燃燒完那一刻的價格。”
待通譯翻譯完,劉鈺問道:“入場的最低限度是多少?”
“一百石。最低一百石。”
“這是哪一年被幕府許可的?”
“享保十五年。”
算了一下日子,劉鈺明白過來了,為什麼幕府作為封建統治者,會允許這麼奇葩的玩意出現。
那一年是在享保饑荒之前的兩年,正好是日本百年一遇的大豐收,加之之前的改鑄導致金銀含量太高而致通貨緊縮,日本的米價可謂是低到了極點,也就導致了德川吉宗好容易把局麵穩住了,結果財政又一次崩了。
穀賤傷農,更傷士。
大順的官員是開工資的,領銀子,也領米,但張居正改革延續到現在,基本上是銀本位了,貨幣取代了實物。
而日本這邊,武士的俸祿還是發大米的。
大米若是太賤了,武士會不滿的。
這種情況下,德川吉宗明知道這是一個大坑,這個帳合米期貨之前隻能地下交易,可為了抬高米價,保證武士的利益,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
可以整個享保改革,主線就是幕府要保證士農工商等級製,要壓製商人利潤。但是幕府不是集權的大順,商人根本壓不住。
禁止租佃土地抵押,被商人搞得直接完蛋;之前高含銀量改鑄,讓商人逼出了個史上最低米價;新田開發,使得商人借勢而起,告訴幕府缺了商人你別想發展……最後隻能灰溜溜地出台個政策,幕府不再管武士和商人的借貸糾紛,讓武士合理賴賬,但也就捏一捏那些商人蝦米,真正的大豪商可沒有武士敢賴賬,諸藩藩主也不敢,賴了賬以後可就沒人借了,而各藩的財政都是一團糟。
商人給幕府挖了個大米期貨交易的大坑,為了提高米價,幕府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隻求大米作為一種投機商品能維持一個高一點的價格。
當年米價再低,武士階層就要崩潰了。
但這個坑一旦挖下,想要取締可就難了。
各藩都缺錢,各藩的大米都指望著在大阪賣出高價,已經卷入太深,尾大不掉,幕府已經動不了了。
為了確認一下已經尾大不掉,劉鈺又問道:“除了大阪,這種帳合米在別處也有交易嗎?”
“有的。不隻是大阪,將軍領的大津、下關、紀州藩的鬆阪、桑名藩的城下町,都有這種交易,幕府也都是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