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有沒有必要,為了遠東,流太多的血?
喀爾喀蒙古的歸順,更讓薩瓦恐慌於漫長的邊境線,需要多少哥薩克和棱堡?
內部政變、外部樹敵,這兩件事加在一起,終於讓薩瓦坐不住了。
眼看著大順又派來了新人,衛兵開始裝備燧發槍、戴上了很有瑞典血統風格的狗皮帽子,這都讓薩瓦決定,先開口。
“貴國使團必須解釋,為何貴國不宣而戰?俄羅斯帝國對貴國的侵略行為,表示極大的憤慨。阿穆爾河流域,已經歸屬於沙皇陛下,你們的行為是侵略。”
薩瓦用的拉丁語。
這一次不用別人翻譯,劉鈺立刻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地圖,鋪在了桌麵上。
“黑龍江流域,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難道一百年前波蘭人攻占了莫斯科,你們奪回莫斯科是侵略嗎?”
到了真正想談正事的時候,講究個打人不打臉。可在談正事之前的扯淡階段,那就要專門打人專打臉。
提到波蘭攻占莫斯科的事,薩瓦怒道:“貴國的首都,八十年前也被通古斯人占據過。況且,阿穆爾河流域的首領貴族,已經臣服於沙皇陛下。那裏自然是俄羅斯帝國的領土。”
劉鈺指著地圖道:“在明朝的時候,這裏已經有了駐軍。這是黑龍江江口的碑文,現在碑文仍在,你可以派人跟隨我們去考察。明朝和大順的關係,就像是留裏克王朝和羅曼諾夫王朝,理所當然繼承其一切法理之土地。”
薩瓦看著永寧寺碑的拓本,以及詳實的地圖上標準的明朝各個衛所的位置,隻能轉而爭辯道:“那時候他們臣服於明朝,但是現在他們的首領已經臣服於沙皇。”
劉鈺大笑。
“華夏天子,和你們不一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華夏沒有實爵,隻有虛爵。”
“你們的王,全稱是大俄羅斯、小俄羅斯、白俄羅斯之王;基輔、斯摩棱斯克、普斯科夫公爵;特維爾王公、彼爾姆王公、梁讚、別洛焦耳斯克……”
報菜名似的把薩瓦之前提交的文本中的沙皇全稱念了一遍,差點憋過去,深吸一口氣道:“華夏天子不是身兼數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說黑龍江流域的一些首領向你們稱臣,那關他們的人民什麼事呢?你可以把那些向你們稱臣的貴族帶走,但土地是屬於生活在那裏的人民的,他們早已經向華夏天子表示了臣服,每個人都是天子的直屬臣民,華夏天子為他們的直屬臣民要回土地,這是很正常的事,怎麼能夠說是侵略呢?”
說完,又用齊國公做了個例子。
“這位是大順的齊國公。齊是一個地方,難道說齊國公就擁有齊地的主權嗎?這根本不是一回事,那裏的貴族向你們稱臣,那麼他們就不再是華夏天子的臣,華夏天子就要從選一位臣管轄那裏的土地。他不再是華夏天子的臣,又憑什麼擁有那裏土地的管轄權呢?況且,擁有管轄權也並不擁有所有權,難道莫斯科的市長可以直接把莫斯科賣給我嗎?”
兩邊雞同鴨講地打著嘴炮,對於法理的認識根本不在一個頻道,完全就講不明白。
齊國公一言不發繼續喝茶。
既聽不懂,也不想聽,這種嘴炮是最沒意思的。他是信得過劉鈺的,既然皇帝讓劉鈺過來當副手,這種事自然是讓劉鈺去辦。
劉鈺自然是不怕打嘴仗,有了白令“送”的地圖,手裏有圖,說話不慌。
扯淡扯到後麵,已經扯到了唐高宗李治有萬王之王的宣稱,地圖開疆,痛斥俄國對波斯的侵略。
反正劉鈺不急,他知道俄國現在無力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戰爭,至少在黑龍江流域,是集結不出一支野戰部隊的。
白天吵架,晚上喝酒、吃火鍋。周末休息,出去打獵。
他在拖。
拖俄國的政局出現混亂。
從農曆的七月中一直扯到了八月中,終於拖到了一個轉機。
這一天正是星期天,照例不舉行談判。劉鈺發現俄國的使節團裏出現了一批新人,他以為是俄國又強硬了,心裏不免緊張。
可第二天,一直和他們談判的薩瓦不見了,出麵的卻是個八十多歲的老頭兒,也是個伯爵。
劉鈺讓齊國公寫了個條子,拿了二百兩銀子的公款,花錢賄賂了一下俄國使團的人,問清楚這老頭的身份後,頓時激動了。
這老頭,叫彼得·安德烈耶維奇·托爾斯泰。應該就是那個托爾斯泰的老爺爺,出生那年正是大順荊州大戰陣斬勒克德渾的那一年,如今已經八十多了。
這人幹過一件事……就是他去那不勒斯,把如今小沙皇的爹、當年的廢太子抓回來的。也是他,做審判長判處廢太子死刑的。
背鍋俠。
再明顯不過了。